周末的西山，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之中。雪后初霁，空气清冽，通往碧云寺的石阶上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湿润的青灰色。
梅知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巾裹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琉璃灰色眼眸。她跟在陆寒州身后，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寻常的登山游客。陆寒州依旧是一身深色大衣，步履沉稳，在这冬日山景中，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凝练的风景。
越是接近碧云寺，梅知雪越是能感觉到一种不同。并非视觉上的，而是一种……“浓度”上的差异。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稠密”，尤其是其中蕴含的水行灵炁，变得愈发活跃与充盈。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内视，就能感受到丹田处那团白色气旋自主地加快了旋转速度，如同渴水的鱼回到了江河。
“感觉到了？”陆寒州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
“嗯。”梅知雪低声回应，“这里的‘水炁’很浓郁。”
“碧云寺依山泉而建，其‘水泉院’正是京城西部水行灵脉的一个重要显化节点。平日这里的气息应该更为温润平和，但近日……”他顿了顿，脚步微缓，“监控显示，此地的灵脉波动出现了不应有的滞涩与杂音。”
他没有明说，但梅知雪已然明白，那“杂音”很可能就来源于“晦”。
寺内香客不多，古松翠柏覆着白雪，更添几分幽静。两人穿过几重殿宇，绕过金刚宝座塔，径直向着寺内深处的“水泉院”走去。越靠近那里，梅知雪体内的寒气越是活跃，甚至隐隐传来一种雀跃之感，仿佛游子归乡。但同时，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阴冷粘稠之感，也开始如同水底暗草般，缠绕上她的感知。
这感觉与她那纯净的朔雪之寒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腐朽与死寂的味道。
陆寒州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们站在水泉院的月亮门前，院内假山层叠，源自山腹的泉水原本应是潺潺不息，此刻却几乎听不见水声。院中那方着名的泉眼池水，表面竟凝结着一层不合时宜的、颜色略显灰暗的薄冰，冰层之下，水流迟滞，仿佛失去了活力。
“果然。”陆寒州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整个院落，目光最终定格在池底某处，“灵脉被污，泉眼将窒。”
梅知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集中精神，尝试着“如镜映物”般去感知。她“看”到了池底深处，一股原本应该晶莹剔透、奔流不息的水蓝色灵脉光带，此刻却被几缕如同黑色水草般的秽气死死缠绕，光带变得黯淡，流动也变得异常艰难。那秽气正不断地从泉眼更深处弥漫出来，试图污染整个节点。
“是‘晦’……”她低声道，指尖微微发凉。
“而且是擅长运用水行秽气的家伙。”陆寒州语气冷然，“看来玄冥子手下，倒也不全是废物。”
他话音刚落，水泉院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并非梅知雪那种清冽的寒，而是一种湿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池面的灰暗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假山、松柏之上，迅速凝结出一层带着污浊水渍的白霜。
空气中，响起了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水底窃窃私语的声音，扰乱着人的心神。
“保持灵台清明，运转你的炁护住心神。”陆寒州的声音依旧稳定，他上前半步，看似随意地将梅知雪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梅知雪微微一怔。
与此同时，泉眼之中，一股灰黑色的水雾升腾而起，在水池上方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滴着粘稠水渍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闯入此地的两人。
“新鲜的……灵炁……”砂纸摩擦般的声音直接作用于两人的脑海，充满了贪婪与恶意，“尤其是你……纯净的……寒……吞噬……”
它的话是对着梅知雪说的。
梅知雪心脏紧缩，下意识地催动体内那团白色气旋，寒气瞬间流转全身，将那试图侵入心神的湿冷低语隔绝在外。她抬起手，指尖已有白霜凝结，琉璃灰色的眼眸里第一次在面对超自然威胁时，燃起了冷静的、属于战斗的火焰。
陆寒州并未看向那秽物，反而侧头对梅知雪快速低语：“记住这种感觉，这就是被污染的‘水’。你的力量，是它的克星。试着引导你的炁，不必追求威力，只需将其凝聚、释放，目标是驱散，而非毁灭。”
他的话语如同定心石箴。梅知雪屏息凝神，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指尖。那缕原本有些飘忽的寒气，在她坚定的意志下，开始变得凝实，如同一支无形的水晶刻笔。
灰黑人形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道污浊的水箭，猛地向梅知雪激射而来！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灰色。
陆寒州眼神一凛，指尖冰蓝毫光乍现，正要出手。
却见梅知雪不退反进，向前踏出半步，凝聚了全身力量与精神的右手食指，迎着那道污浊水箭，凌空疾点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道极其凝聚、纤细如发丝的纯白寒气，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光，精准地刺入了污浊水箭的核心。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污浊水箭猛地一颤，发出一阵剧烈蒸发般的声响，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构成其身体的灰黑色秽气，在接触到那缕纯白寒气的瞬间，如同遇到克星般飞速消融、溃散！
那灰黑人形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形体瞬间淡薄了大半，它惊惧地“看”了梅知雪一眼，猛地缩回泉眼之中，消失不见。院落内弥漫的阴寒与低语也潮水般退去。
池面的灰暗冰层开始碎裂、融化，虽然泉水依旧不够清澈，但那股沉滞的死寂感已然减轻了不少。
梅知雪微微喘息着，放下手指，指尖的寒意缓缓收敛。第一次真正运用力量对抗敌人，虽然只是击退，而非消灭，但那种凭借自身力量驱散黑暗的感觉，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陆寒州走到池边，看着逐渐恢复流动的泉水，眉头微蹙：“只是驱散了一个分身，本体藏得更深，且污染已生，需尽快净化根源。”
他转身，看向梅知雪，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带着一丝审视，以及……一丝极淡的认可。
“做得不错。”他说道，语气依旧是平的，但这四个字落在梅知雪耳中，却比任何赞美都更有分量。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碧云寺的暗流并未平息，而她的路，还很长。
——
下一章预告：初战告捷，波澜再起。NIAS的关切不期而至，而远在杭州的研讨会，也传来了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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