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再次去皇陵，是带着一篮刚蒸好的桂花糕。周显正蹲在篱笆边侍弄那几株草莓苗，见她来，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褶：“来得正好，刚摘了些野菊花，给你泡茶。”
东厢房的桌上多了个粗陶罐子，里面插满了野菊，黄灿灿的，映得满室生暖。周显倒了杯新沏的野菊花茶，茶汤清亮，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尝尝？比上次的海棠茶更败火。”
念安抿了一口，茶香混着菊香，果然清冽。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帕角绣着朵小小的海棠，是她昨夜熬夜绣的。
“周伯伯，这个给你。”
周显接过帕子，翻来覆去地看，粗糙的指尖抚过绣线：“你这手艺，比宫里的绣娘还好。”他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贴身的地方，“我得好好收着。”
两人坐在门槛上，就着菊花茶吃桂花糕。周显说起他年轻时在边关的事，说他曾单枪匹马追过溃散的敌兵，说他第一次见三皇子时，对方还只是个流鼻涕的小不点。
“那时候他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周大哥’，非要学我舞刀。”周显笑出了声，眼角有泪光，“哪曾想……”
念安没接话，只是把最后一块桂花糕递给他。有些话，不用说透，彼此都懂。
临走时，周显往她篮子里塞了个布包：“后山采的野栗子，你拿回去煮着吃。”布包上还沾着泥土，带着山林的潮气。
念安提着布包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忽然想起柳婕妤的话：“有些人看似困在原地，其实心里早就开了花。”
回到宫里，柳婕妤正在给窗台上的茉莉浇水，见她提着布包，笑问：“周大人又给你塞什么好东西了？”
“野栗子，还有野菊花茶。”念安打开布包，栗子圆滚滚的，还带着壳。
柳婕妤拿起一颗栗子掂量着：“他倒是把你当亲闺女疼。”她忽然瞥见念安腕上的菩提子串，“这串子磨得发亮了，戴了有些日子了吧？”
“嗯，周伯伯送的。”念安摸了摸菩提子，珠子被摩挲得温润，“他说戴着能安神。”
夜里，念安把野栗子倒进陶罐，忽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块旧帕子，灰扑扑的，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绣着半朵褪色的海棠，针法生涩，倒像是初学者的手笔。
帕子中间还夹着张纸条，是周显歪歪扭扭的字：“这是你娘当年送我的，她说绣得不好，让我别笑话。如今转给你，也算物归原主。”
念安捏着旧帕子，指尖触到那半朵褪色的海棠，忽然想起周显说过，娘年轻时总爱绣海棠，说海棠花“苦恋”，却也“坚韧”。
她把旧帕子和自己绣的新帕子叠在一起，放进妆奁最底层。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妆奁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念安轻轻摸着那半朵褪色的海棠，忽然明白，有些牵挂，从来都不会褪色。就像周显守着皇陵，守的不是冰冷的石碑，是藏在时光里的暖意。
而她，带着这份暖意往前走，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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