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婉儿的发梢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酒店门口璀璨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她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林婉儿！”陆辰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她停下脚步，但仍背对着他。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掩盖了她脸上的泪水。
陆辰逸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显然是匆忙追出来的。看到林婉儿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恼怒取代。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他压低声音，但语气中的不满显而易见，“在酒店厨房做洗碗工，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林婉儿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我没有闹脾气。”
“那为什么不告而别？”陆辰逸皱眉，“梦琪好心要帮你，你却不领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
“她好心？”林婉儿忍不住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凉，“陆辰逸，你真的觉得她是在帮我吗？”
陆辰逸的眉头皱得更深：“不然呢？她知道你缺钱，想给你经济上的帮助，这有什么不对？”
就在这时，沈梦琪撑着一把精致的蕾丝伞款款走来，自然而然地站到陆辰逸身边，将伞倾向他那边。
“辰逸哥，别责怪婉儿了。”她柔声说，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扫过林婉儿湿透的衣衫，“她可能只是心情不好。毕竟...做那种工作确实不太体面。”
陆辰逸的表情更加阴沉，他看向林婉儿：“听到没有？梦琪到现在还在为你着想，你却...”
“我却怎么样？”林婉儿打断他，声音微微发抖，“我却不知好歹？却不懂感恩？”
沈梦琪故作担忧地叹了口气：“婉儿，我知道你弟弟欠了高利贷，你急需用钱。但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做这种工作啊。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辰逸哥？怎么看陆家？”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将林婉儿的处境赤裸裸地揭露在陆辰逸面前。
“高利贷？”陆辰逸不敢置信地重复，“你又给你弟弟还赌债？”
林婉儿咬紧下唇，没有回答。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领，冰冷刺骨，却不及此刻心中的寒意。
“辰逸哥，你别生气。”沈梦琪轻轻拉住陆辰逸的手臂，“婉儿也是一时糊涂。不如这样，我先借她五万块应急，以后慢慢还我就好了。”
她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优雅地填上数字，递向林婉儿：“拿着吧，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说。”
林婉儿看着那张支票，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啊。”陆辰逸命令道，“别不识抬举。”
雨越下越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酒店门口聚集了不少刚从宴会厅出来的宾客，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陆家大少爷和沈家千金站在一边，而浑身湿透的陆太太站在另一边，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会要她的钱。”林婉儿轻声说，但语气坚定。
沈梦琪露出受伤的表情：“婉儿，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即使是为了解决你的燃眉之急，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陆辰逸彻底失去了耐心：“林婉儿，我命令你，立刻接过支票，向梦琪道谢！”
林婉儿抬起头，直视陆辰逸的眼睛：“命令？陆辰逸，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条可以随意使唤的狗吗？”
陆辰逸被她眼中的决绝震住了，一时语塞。
沈梦琪见状，连忙打圆场：“辰逸哥，别这样。婉儿可能是太累了，说话才这么冲。我们送她回家吧，让她好好休息。”
她转向林婉儿，语气温柔得令人作呕：“婉儿，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会感冒的。”
林婉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知道，一旦她上了车，就意味着向这两个人屈服，承认自己的卑微和不堪。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说。
陆辰逸冷哼一声：“你自己回去？就这个样子？是打算继续给陆家丢人吗？”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在酒店门口，下客后亮起了空车灯。林婉儿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林婉儿！”陆辰逸怒吼道。
她关上车门，对司机报出陆家别墅的地址。车子启动的瞬间，她透过车窗看到陆辰逸愤怒的面容和沈梦琪看似担忧实则得意的眼神。
出租车驶入雨幕，将酒店和那两个人远远抛在身后。林婉儿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同情地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车子到达陆家别墅时，雨已经小了一些。林婉儿付了车费，推开车门，映入眼帘的是别墅温暖的灯光。那是她的家，却从未给过她家的温暖。
她走进门厅，李秀兰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看见她湿淋淋地进来，立刻皱起眉头。
“你这是去哪里鬼混了？弄得这么狼狈！”李秀兰放下茶杯，语气尖刻，“要是让邻居看见，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我们陆家呢！”
林婉儿没有回应，径直走向楼梯。
“站住！”李秀兰喝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林婉儿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妈，我累了，想先休息。”
“累？”李秀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有什么可累的？整天无所事事，连个家都照顾不好。你看看梦琪，人家同样是女人，怎么就那么出色？”
又是沈梦琪。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无处不在。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继续往楼上走。她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她刚走上二楼，就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片刻后，陆辰逸和沈梦琪一起走了进来。
“伯母，我们送婉儿回来了。”沈梦琪的声音甜美悦耳，“她刚才在酒店不太舒服，我们就赶紧送她回来了。”
李秀兰立刻换上一张笑脸：“梦琪啊，真是麻烦你了。快进来坐坐，我让王妈煮点热茶。”
“不用麻烦了，伯母。”沈梦琪嘴上推辞，却已经自然地走进客厅，“我就是担心婉儿，她今晚状态真的很不好。”
陆辰逸沉着脸走上楼，在卧室门口拦住正准备进门的林婉儿。
“我们谈谈。”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婉儿默默地跟他走进卧室。房间很小，两个人站在里面显得格外拥挤。
“今天的事，你必须向梦琪道歉。”陆辰逸开门见山地说。
林婉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向她道歉？”
“对。”陆辰逸面无表情，“你不仅在公共场合让她难堪，还拒绝了她的好意。于情于理，你都应该道歉。”
林婉儿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突然觉得他陌生得可怕。
“陆辰逸，你真的了解沈梦琪吗？你真的相信她像表面上那么善良单纯吗？”
陆辰逸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林婉儿轻声说，“她今天在厨房...”
“够了！”陆辰逸打断她，“我不想听你诋毁梦琪。她从小到大都是那么善良，从来不会像你这样斤斤计较、心胸狭窄。”
林婉儿的心彻底冷了。原来在陆辰逸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人，而沈梦琪永远是善良完美的化身。
“我不会道歉的。”她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陆辰逸的眼神变得危险：“林婉儿，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那么你想怎么样？”林婉儿抬头直视他，“像对待一个犯人一样对待我吗？陆辰逸，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奴隶！”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反抗他。陆辰逸显然没有预料到，一时愣住了。
楼下传来李秀兰和沈梦琪的谈笑声，那么融洽，那么愉快。而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夫妻之间的气氛却冰冷如铁。
“好，很好。”陆辰逸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他转身走出房间，重重地摔上门。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也震碎了林婉儿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淌。窗外的雨又下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像是为她哭泣。
过了不知多久，敲门声响起。王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夫人，夫人让你下去一趟。”
林婉儿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该来的总会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走下楼梯，看见客厅里不止有李秀兰和沈梦琪，陆美琳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三人正亲热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终于肯下来了？”李秀兰瞥了她一眼，语气讽刺，“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好大的架子。”
林婉儿站在客厅中央，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
沈梦琪连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伯母，您别这么说。婉儿今天心情不好，我们应该体谅她。”
陆美琳冷哼一声：“梦琪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像她这种不知感恩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林婉儿抽回被沈梦琪拉住的手，这个动作显然激怒了李秀兰。
“林婉儿，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梦琪道歉！”李秀兰一拍茶几，震得茶杯叮当作响，“梦琪好心帮你，你却给她脸色看，这是什么道理？”
沈梦琪连忙摆手：“伯母，真的不用了。我相信婉儿不是故意的。”
“梦琪，你就是太宽容了。”陆美琳说，“对这种人就该强硬一点，否则她只会得寸进尺。”
林婉儿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三人，突然觉得很可笑。她们像是早就排练好了一样，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目的只有一个，逼她低头。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道歉。”林婉儿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李秀兰气得脸色发青：“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从今天起，你的零用钱全部停掉！我倒要看看，没有陆家的支持，你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沈梦琪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但很快又换上担忧的表情：“伯母，这样不太好吧？婉儿她...”
“梦琪，你不用替她求情。”李秀兰打断她，“这种人不给她点教训，她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婉儿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反抗，都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始终是一个外人。
她转身，默默地走上楼梯。身后传来李秀兰的怒骂和陆美琳的嘲讽，还有沈梦琪假惺惺的劝解。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无数把利刃，将她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回到房间，她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窗外，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养母打来的。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弄到五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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