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将那枚曾经象征着她对婚姻所有期待的戒指，轻轻放在了冰冷的茶几上。金属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却沉重的声响。她没再看陆辰逸一眼，转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陆辰逸站在原地，仿佛被那一声轻响钉在了原地。他看着那枚孤零零的戒指，脑海里回响着林婉儿那句平静无波却斩钉截铁的“我们离婚吧”。怒火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在质问，他究竟凭什么认为她不敢，又凭什么认为她永远不会离开？
林婉儿的动作很快，她只带走了属于她自己的东西，那些陆家购置的华服珠宝，她一件未动。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装下了她在陆家这几年的全部痕迹。当她拖着箱子再次经过客厅时，陆辰逸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语气却因为心绪复杂而显得更加冷硬：“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离开陆家，你以为你能去哪里？回那个贫民窟吗？”
林婉儿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劳陆总费心。”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辰逸烦躁地一脚踹在旁边的沙发上，昂贵的真皮沙发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不懂，明明做错事的是她，明明是她一直纠缠不休，为什么此刻心慌意乱、像个失败者的人却是自己？
林婉儿拖着行李箱，走出了那栋奢华却让她窒息的别墅。夜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脸上，她没有哭，眼眶干涩得发疼。心里那片曾经柔软的地方，如今已经寸草不生，只剩下一片被践踏后的荒芜。未来在哪里，她不知道，但回头路，是决计不能走了。
她在附近一家廉价的小旅馆住了下来。用自己偷偷存下的最后一点私房钱交了押金。房间狭窄潮湿，墙壁上有着斑驳的污渍，但strangely，她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比陆家那富丽堂皇的牢笼要清新得多。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追了上来。第二天一早，刺耳的手机铃声就将她惊醒。来电显示是“妈”，她的养母，赵桂兰。
电话一接通，赵桂兰尖利的声音就穿透了过来，带着惯有的抱怨和索取：“婉儿啊，你怎么搞的？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你弟弟那边等着钱买房交首付呢，人家女方家催得紧，就差这五十万了！你赶紧把钱打过来，别耽误了你弟弟的婚事！”
五十万。林婉儿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若是以前，她或许会焦急，会内疚，会想尽办法去求陆辰逸，去求婆婆，哪怕换来的是更多的羞辱。但现在，她听着养母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妈，我没钱。”
“没钱？”赵桂兰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你怎么会没钱？你可是陆家的少奶奶！五十万对陆家来说不就是毛毛雨吗？你是不是不想给？林婉儿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们老林家把你养大，你能有今天？你能嫁进豪门？现在你弟弟有困难了，你就这个态度？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一连串的指责如同冰雹砸下。若是以前，这些话足以让她羞愧难当，自我怀疑。可此刻，听着养母口中“良心”二字，林婉儿只想冷笑。她的良心，早就在这经年累月的索取和压榨中，被磨得一点不剩了。
“陆家是陆家，我是我。”林婉儿的声音冷了下来，“而且，我已经决定和陆辰逸离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加尖锐的叫骂：“离婚？！你疯了吗林婉儿！你知不知道你离开陆家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让我们老林家的脸往哪儿搁？我不管你们离不离婚，这五十万你必须给我拿出来！这是你欠我们的！要不是我们，你早就饿死冻死了！现在翅膀硬了就想甩开我们？没门儿！”
“我欠你们的？”林婉儿重复着这几个字，心底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湮灭，“从小到大，我吃的穿的都不如弟弟，干最多的活，挨最多的骂。工作后的工资大半都寄回了家里，嫁进陆家后，你们更是变本加厉，陆家前前后后给了你们多少？弟弟的工作是陆家安排的，爸那次住院也是陆家出的钱……这些，还不够还你们的养育之恩吗？”
“那都是应该的！”赵桂兰蛮横地打断她，“养你就是为了防老！你现在想撇清关系？我告诉你，没五十万，我就去陆家闹！去你那个亲生父母家闹！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沈家找回来的千金小姐是个多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赤裸裸的威胁，如同最后一把利刃，斩断了林婉儿心中那早已摇摇欲坠的亲情枷锁。她没有愤怒，反而异常平静。她看着旅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你们来吧。地址我发给你。我们当面，把账算清楚。”
挂了电话，林婉儿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自己。妥协和忍让换来的只是得寸进尺，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彻底做个“恶人”吧。
她拿出纸笔，坐在狭小的书桌前，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不是清单，而是一份“断亲协议”。她将记忆中所有能想到的，从小到大，养父母一家从她这里，以及间接从陆家、沈家索取的钱财、物资，尽可能详细地罗列出来，并在一旁标注了大致折算的金额。她写得很慢，过往那些被忽略的委屈和不公，随着笔尖的流动，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几天后，赵桂兰和林大壮果然气势汹汹地找上了旅馆。一进门，赵桂兰就指着林婉儿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真住这种破地方？赶紧跟我们回去给陆少爷道歉！这婚不能离！”
林大壮也在一旁帮腔，唾沫横飞：“就是！离了婚我们怎么办？我买房的钱怎么办？”
林婉儿平静地看着他们表演，等他们声音稍歇，才将桌上那份刚刚誊写好的协议和一张银行卡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赵桂兰狐疑地拿起那张纸，她识字不多，但数字还是认识的。看着上面罗列的一项项，以及最后那个触目惊心的总和，她的脸色变了变。
“这是我这些年来，直接或间接给予家里的钱财物资估算。”林婉儿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这张卡里，是我所有的积蓄，十五万。拿着它，签了这份协议，从此我们两清，再无瓜葛。”
“十五万？你打发叫花子呢！”林大壮一听就炸了，“我们要的是五十万！”
“我只拿得出十五万。”林婉儿看着他，“协议上写得很清楚，这些钱和物，早已远超普通家庭养育一个孩子的花费，更远远超过了法律规定的赡养义务标准。如果你们觉得不够，可以去法院告我。或者，按妈说的，去陆家闹，去沈家闹。”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冷冽地扫过养父母，“但我提醒你们，陆家现在对我厌弃至极，你们去闹，只会自取其辱，一毛钱也要不到。沈家……他们或许会出于面子给你们一点钱，但之后，我会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们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毕竟，我现在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冷意。赵桂兰和林大壮都被她这副从未见过的模样镇住了。他们习惯了对林婉儿予取予求，习惯了她逆来顺受，何曾见过她如此冷静甚至带着威胁的一面。
林大壮还想叫嚣，赵桂兰却拉了他一把。她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那张银行卡，眼珠子转了转。她虽然泼辣，但不傻。她知道林婉儿和陆辰逸离婚怕是板上钉钉了，以后恐怕真的从陆家捞不到好处了。沈家那边，毕竟隔了一层，而且看林婉儿这狠劲，说不定真会报复。十五万虽然离五十万差得远，但好歹是实打实的钱……
“签了字，这钱就是你们的。”林婉儿适时地补充道，“以后你们是穷是富，都与我林婉儿无关。”
赵桂兰犹豫再三，最终一咬牙：“好！签就签！但你得按手印！免得你以后不认账！”
林婉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印泥。赵桂兰催促着林大壮（协议上主要是林大壮作为受益方和借款人）在协议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名字，又按了手印。她自己也在见证人一栏按了手印。
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似千斤的协议，林婉儿看着养父母迫不及待地拿着银行卡离开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知道，这十五万恐怕很快就会被他们挥霍一空，未来他们或许还会纠缠，但至少从这一刻起，她在心理上，已经彻底斩断了这根吸了她二十多年血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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