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寨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又度过了看似平静的几日。护队的操练愈发严苛，寨墙的加固和外围陷阱的布置也在夜色掩护下悄然推进。星九跃肩伤已近痊愈，每日除了督导防务，更多的时间则花在了那三匹爱马身上。他隐隐觉得，未来的冲突中，机动性将至关重要。
这日晌午，阳光正好。星九跃正在马厩里给“追云”梳理鬃毛，蒙小玉端着一盆切好的胡萝卜走过来，顺手喂给凑过来的“踏雪”。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寨里的琐事，气氛难得的温馨。
突然，寨门方向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人声，夹杂着陌生的吆喝。星九跃手中动作一顿，与蒙小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寻常时日，寨门处少有这般动静。
“我去看看。”星九跃放下马刷，对蒙小玉低声道。蒙小玉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担忧。
星九跃快步走向寨门，并未直接现身，而是登上了内侧的寨墙，借着一处新设的了望孔向外望去。只见寨门外，停着两辆驮满货物的骡车，几个风尘仆仆、作行商打扮的人正被值守的护队队员拦在门外，双方似乎在交涉着什么。为首的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满脸堆笑的中年汉子，正拱手对值守的阿强说着什么，声音隐约传来：
“……这位兄弟，行个方便，我们是往北边贩山货的，路过宝地，想换些盐巴和伤药，绝无恶意……”
阿强面色冷峻，按着腰刀，并未放行：“寨里有规矩，外来行商需有引荐，说明来路，检查货物后方可入内。你们从何而来？往何处去？车上所载何物？”
那中年商人笑容不变，语气更加恳切：“好叫兄弟得知，我们是从南边‘集贤镇’来的，要去北边‘黑水峪’，车上都是些皮子、山菇、草药，还有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绝无违禁之物……”他边说边示意同伴掀开一角篷布，露出里面杂乱的货物。
星九跃在墙后静静观察。这几个商人看起来并无特别，衣着普通，骡车也显陈旧，言辞举止似乎也合乎常理。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个为首商人虽然满脸堆笑，眼神却不时飞快地扫过寨墙的高度、结构，以及值守队员的装备和站位，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计算，绝不像普通行商那般纯粹。而且，他们选择的这个时间，正是寨中大部分劳力在外劳作、防守相对薄弱的时候。
“集贤镇……黑水峪……”星九跃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地名，距离安石寨都不算近，但路径确实可能经过附近。然而，老栓叔的叮嘱和黑石堡的阴影，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时，那商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悄悄塞向阿强，压低声音道：“兄弟辛苦，一点小意思，买碗酒喝，通融通融……”
阿强脸色一沉，猛地推开布袋，厉声道：“收起这套！安石寨不兴这个！要进寨，按规矩来！”
商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是是是，兄弟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他退后一步，看似放弃了贿赂，眼神却再次不经意地瞟向寨内，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星九跃心中疑云更甚。他悄无声息地退下寨墙，招来一名心腹队员，低声吩咐道：“去，立刻让石头带几个人，从侧面绕出去，远远盯着这几个人和他们的骡车，看他们离开后往哪个方向走，有无异常举动。再让阿福加强寨墙巡逻，特别是入夜后。”
“是！”队员领命而去。
星九跃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向寨门。见到星九跃出来，阿强和队员们立刻挺直了身躯。那商人见状，眼睛微眯，脸上笑容更盛，连忙上前拱手：“这位想必就是寨主吧？小人姓钱，路过贵宝地，叨扰了。”
星九跃面色平静，还了一礼：“钱老板客气。寨小规矩多，让诸位见笑了。不知钱老板欲换何物？数量几何？若只是少量盐巴伤药，可按市价交易，便不劳烦诸位进寨了，在此交割即可，也省得诸位耽误行程。”
钱商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嘴上却道：“寨主考虑周全，小人感激。所需不多，盐二十斤，寻常金疮药五瓶即可。”他报出的数量，确实不像大宗采购。
星九跃点点头，示意阿强去取货物。很快，盐和药取来，钱商人也爽快地付了钱。交易过程异常顺利，钱商人一行人再无多话，装上货物，道谢后便驱赶骡车离开了。
看着骡车消失在寨外山路的拐角，星九跃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九跃叔，有什么不对吗？”阿强凑过来低声问。
“说不上来，”星九跃微微摇头，“但感觉不对。他们太‘正常’了，正常的有些刻意。尤其是那个姓钱的，眼神太活。”他顿了顿，吩咐道，“告诉今晚值夜的弟兄，打起十二分精神。另外，让巡山队明日扩大范围，重点排查寨子周边十里内有无陌生扎营痕迹或新的足迹。”
“明白！”阿强肃然应道。
星九跃转身回寨，心中那股不安感却愈发强烈。这几个看似普通的行商，真的只是偶然路过吗？还是……黑石堡的触角，已经以另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悄然探了过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偶然出现的行商，或许就是那掀起波澜的第一缕微风。安石寨的平静，只怕真的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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