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的最后通牒与张沐暗中播撒的种子,在蓬莱洲内部迅速发酵。
最先出现裂痕的是负责港口修缮的工匠们。当监工催促他们加固防御、准备抵御外敌时,一位老匠人放下工具,喃喃道:抵御外敌?可那汉使说的...咱们的先祖,不也是从中原来的吗?
这句话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工匠中激起层层涟漪。
与此同时,徐巿的府邸内,气氛凝重。兵工长老田襄子须发戟张,指着徐巿怒斥:徐长老!汉人兵临岛外,辱我先祖,你还要一味退让?当立即处死那些人质,以儆效尤!
田长老稍安勿躁。徐巿面色疲惫,杀使臣易,退汉军难。你可知那陈阿娇是何等人物?她既能扶立幼主,平定内乱,开拓海疆,岂是虚言恫吓之辈?若真开战,我蓬莱纵有精良器械,可能抵挡举国之力?届时先祖心血,毁于一旦!
哼,我看你是被那妖女吓破了胆!田襄子冷笑,我蓬莱积蓄百年,战舰之利,器械之精,岂是中原那些破船可比?正好借此机会,让天下知我蓬莱威名!
两人争执不下,其他长老或沉默,或各执一词,会议不欢而散。
而在软禁张沐的客馆,看守的士兵中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一名年轻守卫在送饭时,趁无人注意,迅速塞给张沐一枚果核,核上刻着几个小字:盼归故土。
张沐心中了然,岛内思归中原者,大有人在。
当夜,水鬼校尉再次潜入,带来了阿娇的最新指示和一份精心准备的——数十份抄录的《诗经》篇章,特别是《小雅·采薇》与《王风·黍离》这类抒发思乡之情的诗篇。
殿下说,攻心为上。校尉低语。
张沐立即行动,通过那名年轻守卫,将这些诗篇悄悄散布出去。《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故园之思,《黍离》里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的沧桑之感,在不少岛民心中引起强烈共鸣。尤其是那些年长者,捧着诗篇老泪纵横,他们虽生在蓬莱,但祖先的故事与故土的牵念,代代相传。
流言开始转向:
听说中原现在很好,百姓安居乐业...
汉使说,只要愿意回归,既往不咎,还可授田授宅...
为什么要打仗?我们本来就是一脉相承啊...
田襄子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勃然大怒。他认定是徐巿的软弱导致了人心浮动,决定绕过长老会,独自行动。
次日拂晓,田襄子调动其直接掌控的三艘精锐战舰,悄悄出港,意图趁清晨雾气未散,突袭并俘获落单的号,以此逼迫汉军退兵,并打击徐巿的威信。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早被密切关注港口动向的汉军了望哨发现。
殿下,蓬莱三艘战船离港,正向我方驶来!
阿娇闻报,不惊反喜:果然按捺不住了。传令,按乙号方案行事!
汉军舰队看似慌乱后撤,实则有条不紊地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号作为诱饵,且战且退,将田襄子的舰队引入了预定的埋伏海域。
就在田襄子以为胜券在握时,四周突然杀声震天!早已埋伏在礁岛后的汉军主力战舰齐出,纳瓦霍独木舟队也从侧翼蜂拥而至,用渔网和火攻骚扰。更让田襄子心惊的是,他旗舰的舵桨突然运转不灵——竟是船上的蓬莱水手暗中做了手脚!
田长老!我们中计了!快撤!副将惊慌大喊。
田襄子看着陷入重围、各自为战的舰队,面色惨白,他终于明白,自己不仅小看了汉军,更小看了那个远在长安运筹帷幄的女人。
海上激战正酣时,岛内也发生了剧变。徐巿趁着田襄子外出、防御空虚之际,亲自带领忠于自己的卫士,以平息内乱,挽救蓬莱为名,直扑客馆!
张大人!徐某来迟了!徐巿快步走入客馆,语气急切,田襄子擅自出兵,已中汉军埋伏!请大人速随我前往港口,向贵国长公主说明原委,平息干戈!我蓬莱...愿谈!
张沐看着眼前这位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长老,心知岛内权力天平已然倾斜。他不动声色地拱手:徐长老深明大义,实乃蓬莱之幸。
当张沐在徐巿下抵达港口时,海上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田襄子的座舰被汉军团团围住,桅杆折断,只能勉强漂浮。其他两艘战舰一艘被俘,一艘重伤投降。
阿娇站在号上,看着徐巿与安然无恙的张沐一同出现,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成功了。
徐巿命人放下小船,亲自登上了号。这位一直以来从容不迫的蓬莱长老,此刻脸上难掩疲惫与复杂。
长公主殿下,他深深一揖,蓬莱...愿奉还贵国使臣,并就先前误会...以及未来相处之道,与大汉...详谈。
阳光刺破晨雾,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暂时消弭,但更复杂、更考验智慧的外交博弈,才刚刚开始。蓬莱洲的大门,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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