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皮货栈后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院子一角，新砌的简易工棚下，炉火正发出欢快的呼呼声，映照着蒲大锤古铜色脸庞上滚落的汗珠和专注的眼神。
“拉！用腰力！对！稳住！”蒲大锤洪亮的声音压过了风箱的呼啸。李大牛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胳膊稳稳地拉着风箱，每一次推动都让炉中的火焰猛地窜高，温度急剧上升。
一块从缴获的辽军残破铠甲上剪下的铁片在炉火中渐渐变得通红透亮。蒲大锤用长钳夹出铁片，放在铁砧上，另一只手抡起一柄略显陈旧但保养得极好的铁锤。
“小子，看好了！”他瞥了一眼围在周围、眼睛一眨不眨的汪小野和几个小队长，“锻铁如练兵，火候是军令，力道是阵法，落点是杀招！”
话音未落，铁锤带着风声砸下！
“铛！”
一声清脆震耳的金属交击声响起，火星四溅！那红热的铁片在重击下微微变形。
“第一锤，要准！要狠！打掉它的‘骄气’！”蒲大锤声若洪钟，动作不停，一锤接一锤，节奏分明，力道均匀地落在铁片不同部位。那铁片在他锤下仿佛有了生命，不断延伸、变薄，杂质随着火星被锻打出来。
汪小野看得入神，他现代的灵魂能理解其中的物理学原理，但蒲大锤那种人锤合一、将冰冷金属驯服得服服帖帖的匠人魂，却让他感到一种原始的震撼。内心oS：「这老爷子，简直就是人形锻压机！这手法，这经验，比教科书生动一万倍！」
“淬火！”蒲大锤大喝一声，将再次烧红的铁片迅速浸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桶乌黑的液体中。
“嗤——！”
一阵浓郁的白汽腾起，带着特殊的味道（是赵老栓按蒲大锤要求收集的牲口尿液混合了少许油脂的特殊淬火剂）。待铁片取出，原本暗红的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幽蓝泛青的坚硬氧化层。
蒲大锤用手指弹了弹冷却后的铁片，发出清脆的嗡鸣。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将铁片递给汪小野：“瞧瞧！这刃口，这硬度！虽然只是边角料练手，可比辽狗制式刀强多了！”
汪小野接过铁片，入手微沉，刃口线条流畅，隐隐透着寒光。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把缴获的辽刀，用新锻的铁片刃口轻轻一划！
“刺啦！”辽刀表面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队员们眼睛都直了！李大牛咧开大嘴：“我的个亲娘！蒲师傅，您这手艺神了！这要是打成弯刀，还不把辽狗的破铜烂铁当柴劈？”
蒲大锤得意地抹了把汗，哼道：“这才哪到哪！等搞到好铁，老子给你们打几把真正的宝刀！”他看向汪小野，眼神热切，“汪头儿，你说的那种……能连续击发的弩机图纸，什么时候能给俺老头子瞧瞧？”
汪小野笑着点头：“很快，等蒲师傅您先把咱们急需的箭头和刀剑修补好，我就把想法画出来，咱们一起琢磨。”他深知不能好高骛远，先解决有无，再追求精良。
另一边，院子角落搭起的另一个更小、更隐蔽的棚子里，气氛则紧张而神秘。这里由赵老栓亲自负责看守，闲人免进。棚内，小梅正小心翼翼地将王石头带队从城外硝土洞刮来的、经过反复过滤提纯的硝石粉末，与周狗儿想办法从药铺零星购来的硫磺粉、还有她自己烧制研磨的木炭粉，按照汪小野根据记忆和系统知识给出的一个最基础的黑火药配比（一硝二磺三木炭），进行混合。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用自制的木勺和筛子，生怕产生一丁点火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小竹在一旁帮忙递送器皿，屏住呼吸，比自己动手还紧张。
“姐，差不多了吧？”小竹小声问。
小梅点点头，将混合好的少量黑火药倒入一个厚实的陶罐底部，插入一根用麻纸卷着少量火药做成的简易引信。这是第一次小剂量实验，汪小野严令必须在绝对安全可控的条件下进行。
汪小野安排好铁匠铺那边，信步走了过来。他检查了一下陶罐的放置（埋在沙土中，口朝无人方向）和周围环境（清空了易燃物，准备了水桶），对小梅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准备好了就开始，别怕。”
小梅深吸一口气，用火折子点燃引信，然后迅速和小竹一起退到汪小野身后远处。
引信“嘶嘶”地燃烧，迅速缩短。几秒钟后——
“砰！”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沉闷的爆炸声从陶罐中传出！罐口喷出一股浓烟和火焰，将盖在上面的轻沙土炸得飞溅起来！
成功了！虽然威力远不如现代火药，但这确确实实是爆炸！
“成功了！恩公！成功了！”小梅激动地抓住小竹的胳膊，脸颊绯红，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这种亲手创造出“力量”的感觉，让她心跳加速。
汪小野上前检查了一下炸裂的陶罐和痕迹，满意地点点头：“配比基本正确，威力还可以通过提纯原料和颗粒化工艺提升。小梅，干得漂亮！记住，火药是猛虎，既能伤敌，也能噬主。以后所有操作，必须严守规程，绝对禁止明火和撞击！”
“是！恩公！”小梅用力点头，将这话牢牢刻在心里。
夜幕降临，后院点起了火把。炉火暂熄，铁匠铺里整齐地码放着第一批修复好的刀剑和新打制的几十支箭镞。火药棚也恢复了安静，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硫磺的味道。
汪小野站在院中，看着眼前的一切。铁锤的敲打声和火药的爆炸声，仿佛为野火营奏响了一曲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前奏。他感觉到，这支队伍正在从一支只有血勇的流民武装，悄然向着拥有自身造血能力和技术底蕴的真正势力蜕变。
“獠牙，正在一寸寸锻造。”他望着幽州城方向，目光深邃，“而猎杀的时刻，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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