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并非实体。
踏入的瞬间，时空感便彻底紊乱。脚下是流转的规则光流，两侧是不断生灭的锁链虚影，无数幽光如飞蛾扑火般撞击着通道壁垒，将破碎的记忆碎片与极致的情感洪流，狠狠砸入闯入者的识海。
“呃……”桃夭闷哼一声，妖皇虚影剧烈摇曳。她看到的是一片燃烧的星海，万妖在琉璃般的苍穹下悲鸣陨落，血脉中的共鸣让她几乎失控。
凌霜剑鞘嗡鸣，生死剑意自主护体，斩断那些试图侵蚀她的怨念。但仍有破碎的画面穿透防御：一个与她气质相似的素衣女子，在无尽剑冢中自碎道基，化作守护某物的最后剑印，那决绝的背影让她按剑的手指微微发白。
苏小婉面色最为平静，定魂珠高悬，清辉如瀑，将大部分杂念阻隔在外。但她推演之能最强，感受到的也最深——那是无数纪元以来，无数惊才绝艳者在此处挣扎、反抗、最终被磨灭的“轨迹”，冰冷而绝望的数据洪流，几乎要将她的道心淹没。
唯有陆然。
混沌道基如同最深沉的漩涡，那些冲入他识海的残灵碎片，并未造成冲击，反而被迅速分解、吸收。痛苦、怨恨、不甘、残存的道悟……尽数化为滋养道石的资粮。他眼眸中暗金流光转动，仿佛在瞬间经历了千万次失败的反抗。
“……不够……力量不够……”
“……道源……被污染……”
“……小心……影子……”
“……后来者……斩断循环……”
杂乱的意念最终汇聚成那道清晰的杀意：“杀了……它……”
通道前方，隐约传来锁链拖曳的沉重声响，越来越近。
“稳住心神，这些是过往的烙印，亦是情报来源。”陆然声音沉稳，带着奇特的安抚力量，混沌道韵稍稍弥散，将三人笼罩，那可怕的意念冲击顿时减轻大半。
苏小婉深吸一口气，眸光恢复清明：“它们……在警告，也在指引。枢纽核心，存在一个‘影子’，或许是旧天道的化身，或许是维护枢纽的具象存在。”
凌霜压下心中那丝悸动，剑意愈发凝练：“斩断循环……是指旧天道不断收割纪元、重置文明的轮回？”
桃夭甩了甩头，妖瞳中的火焰重新燃起，带着怒意：“管它是什么，毁了便是！那些妖族前辈的仇，总要讨还！”
通道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却并非想象中的控制中枢大殿，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的虚无。唯有中央，悬浮着一棵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锁链道则纠缠而成的“树”。
树冠无边无际，没入上方更深沉的黑暗，每一根“枝条”都延伸向未知的虚空，似乎在汲取着什么。树干上，镶嵌着无数颗缓缓脉动的“果实”——那些是尚未被完全消化、仍在挣扎的纪元核心，或是强大反抗者的本源封印。
而在树下，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灰袍，枯槁，与外面的守门人一般无二，但气息却浩瀚如渊，与整棵锁链之树融为一体。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与皇甫执有七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漠然的面容。额头上的暗金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
“钥匙持有者。”他开口，声音直接在众人识海响起，不带丝毫情感，“交出钥匙，融入永恒之树，可得超脱。”
陆然凝视着那棵锁链之树，掌心钥匙灼热得几乎要烙印进骨骼。“超脱？化作这树上的一颗果实，还是树下的一捧泥土？”
“存在即意义。归于秩序，即是永恒。”守树人漠然道，“反抗，终将归于虚无。此乃定数。”
“我的存在，本身便是对定数的反抗。”陆然踏前一步，新生道基轰鸣，暗金光华冲霄而起，竟将这片虚无之地映亮了几分，“这棵树，该砍了。”
守树人空洞的眼眸落在陆然身上，第一次有了细微的波动，那是……一丝极淡的疑惑。
“你的道……很奇特。在‘记录’之外。”他缓缓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整棵锁链之树仿佛活了过来，无数枝条无风自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镶嵌其上的“果实”发出痛苦的哀鸣，力量被强行抽取，汇聚向守树人。
“然，仍在樊笼之内。”
守树人抬手，虚虚一按。
并非针对个人，而是针对陆然四人所处的这片“空间”的定义。
“此地，禁止‘变数’存在。”
言出法随！冰冷的秩序之力如同实质的枷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强行将陆然等人“修正”为与这片虚无同质的存在，抹除他们的一切特性与力量。
苏小婉闷哼一声，定魂珠清辉被急剧压缩。凌霜剑意领域发出碎裂声。桃夭的暗金流火明灭不定。
这是规则的直接否定，比任何神通术法都更根本，更可怕。
陆然却笑了。
他同样抬起手，混沌道韵在指尖流转，指向那碾压而来的秩序枷锁。
“我说，此地当允‘遁一’存续。”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两股无形的、涉及存在根本的法则力量在虚无中交锋。空间如同水纹般剧烈扭曲，却又诡异地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锁链之树上的果实光芒乱闪，一些较为脆弱的甚至直接爆开，化作精纯的本源气流，被混乱的规则撕碎、湮灭。
守树人身体微微一震，空洞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震惊。
他的“禁止”，被“允许”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持，但对方的道，确实在撼动这片由旧天道绝对掌控的规则领域！
“不可能……”守树人干涩低语。
“你的秩序，并非唯一。”陆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混沌，包容万有，亦能衍生万有。你的‘禁止’，于我而言，亦是可被解析、可被重构的‘存在’之一。”
他再次踏前一步，混沌道基的光芒愈发炽盛，竟开始主动同化、吞噬周遭那冰冷的秩序之力。
“守护了无数纪元的枯树，也该歇歇了。”
锁链之树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发出巨大的金属轰鸣，更多枝条如同巨蟒般抬起，锁定陆然。守树人的气息与整棵树彻底融合，枯槁的身躯仿佛膨胀起来，化作了这规则之树的一部分具现。
最终的道争，在这枢纽核心的虚无之地，终于图穷匕见。
而无人注意到，在通道入口的阴影处，一缕幽暗的裙摆悄然拂过，月瑶慵懒玩味的声音似有若无地消散在规则的交锋中：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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