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丞相府内灯火次第亮起。
松鹤院内，林婉柔握着嫂嫂李氏的手，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
“嫂嫂，江南之事，当真如此棘手？”
“非要父亲与你们即刻动身不可？”她声音轻柔的说道。
林老夫人坐在上首，虽年迈却精神矍铄，她叹了口气：“婉柔，你久在京城，不知江南情势。”
“咱们林家的绸缎庄、茶庄，近日接连遭人打压，货源被断，客商被抢，连漕运上也频频出纰漏。”
“管家来信说，若我们再无人回去坐镇，只怕根基动摇。”
她顿了顿，看向一旁安静烹茶的沈昭月，“多亏了月儿回来，你身子见好，我与你哥哥嫂嫂才能放心回去处理。”
沈昭月将沏好的茶奉给外祖母、舅母和母亲，垂眸间掩去眼底一丝了然。
她早已从星痕处得知，江南风波，皆源自镇国公府周家的黑手。
周家欲整垮沈家，便先从财力雄厚的林家入手，这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毒。
李氏接过茶，强压下心中焦虑，对林婉柔道：“是啊，妹妹。”
“我们此去，归期未定。”
“放心不下的是瑾轩和瑾瑜这两个皮猴。”
她说着，目光转向坐在下首的一对孪生儿子。
林瑾轩与林瑾瑜闻言抬起头，两张一模一样的俊脸上，神情却迥然不同。
哥哥林瑾轩沉稳内敛，眼神精明，接口道：“姑姑，母亲，京中生意拓展之事正值关键，我留下正好打理。二弟……”
他瞥了一眼身旁坐得笔直、一身劲装的弟弟。
林瑾瑜立刻道：“我要留在京城！”
“听说北境不稳，正是男儿报效之时，我想寻机会从军！”
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与抱负。
李氏无奈又宠溺地看了小儿子一眼，转而恳切地对林婉柔说：“婉柔，他们兄弟就托付给你了。”
“瑾轩的生意，还需妹夫和砚哥儿多加照拂。”
“瑾瑜这孩子一根筋想从军，也请妹夫看看有无门路。另外……”
她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为人母的期盼，“他俩年纪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人家，妹妹也帮着留意相看相看。”
林婉柔看着两位挺拔的侄儿，心中慰藉，点头应承：“嫂嫂放心，他们也是我的孩儿，我自会尽心。”
又叙话片刻，林老夫人与李氏便起身告辞，回去整理行装。
送走母亲与嫂嫂，林婉柔脸上的笑意淡去，她拉着沈昭月的手，屏退了左右，只留心腹徐嬷嬷在门口守着。
“月儿，”
林婉柔看着女儿，目光温柔却洞察，“你告诉娘，今晚玉莲那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
沈昭月心知瞒不过心思细腻的母亲，便也不狡辩，乖巧答道：“女儿不敢瞒着娘亲。”
“那日是不小心路过花园，听到了玉莲妹妹和玉栋堂兄的对话……”
“玉莲妹妹想……想给瑾瑜表哥下那种药，造成既定事实，逼婚嫁入林家。”
她语气平稳，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女儿想着，此事若闹开，沈家与林家脸上都无光，瑾瑜表哥更是无辜受累。”
“但玉莲姐姐心存妄念，若不给她个教训，只怕日后还会生出事端。”
“所以……女儿就让小荷寻机将她的酒换成了巴豆粉。”
林婉柔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怒气，随即又化为对女儿处事周全的赞赏。
她轻轻点了一下沈昭月的额头：“你这丫头……心思竟这般缜密。”
“只是以后这等事，定要先知会娘亲，万一那酒换不成，你待如何？”
沈昭月顺势靠在林婉柔肩头，软声道：“女儿知错了，下次一定先告诉娘亲。”
她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又道：“娘，还有一事……”
“我隐约听玉栋抱怨，似乎欠了外面不少赌债，数目不小，您和爹爹还需留意些。”
林婉柔神色一凛，她拍了拍女儿的背：“娘知道了。”
“此事娘会与你爹爹商议。”
“夜深了，你今日也劳神了，快回院子歇息吧。”
沈昭月乖巧应下，带着候在门外的小荷回了揽月阁。
一进书房，摒退左右，只留小荷在门外守着。
沈昭月脸上的温婉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
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扣，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单膝跪地。
“少主。”星痕低声唤道，语气恭敬。
“林家外祖、舅舅、舅母不日将启程回江南，你派一队得力人手，暗中沿途保护，务必确保他们安全抵达。”
“抵达后，没有我的下一步指令，不得撤离。”
沈昭月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属下即刻去安排。”
星痕应道，随即补充，“少主，江南生意受损之事，已查明，确是镇国公府周家派人动的手脚，意在切断相爷与林家的财力支持。”
沈昭月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他们。”
“周家……手伸得太长了。”
她沉吟片刻，问道：“我让你查的揽月楼和听风阁，背后主子可有眉目？”
星痕低头：“回少主，尚无确切消息。”
“揽月楼明面上的掌柜背景干净，听风阁更是隐秘，其核心成员口风极紧，我们的人渗透不进去。”
“只知这两处势力庞大，情报网络遍布朝野。”
沈昭月蹙眉，连斩月楼都查不到底细，这京城的水，果然深不可测。
“继续查，但要更加小心，切勿打草惊蛇。”
“是。”
沈昭月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周家一直在找沈家的麻烦，总不能让他们太清闲。”
“我记得，三皇子与沈玉蓉的婚事将近？”
星痕立刻领会：“是。”
沈昭月转过身，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煮熟的鸭子到嘴飞了，周靖安那般心胸狭隘、目中无人之辈，心中必定积郁难平吧？”
“若他在某处喝多了花酒，对着他那群狐朋狗友，酒后失言，扬言与三皇子有夺妻之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星痕面具下的嘴角似乎也弯了一下：“属下明白。”
“定会让这番话，在明日太阳升起前，传遍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去吧。”沈昭月挥挥手。
星痕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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