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的轻响传来,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沈昭月一人,以及满室寂静和燃烧的红烛。
她缓缓直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一件件卸下沉重的凤冠与珠钗。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眼底却再无半分方才的温顺怯懦,只余一片沉静的冷冽。
她抬手,轻轻摩挲着方才被太子抚过的掌心。
他起了疑心。
这不意外。
若他真如表面那般简单,也不可能在周后与诸皇子的虎视眈眈下,活到今天。
她解开繁复的嫁衣,露出内里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中衣。
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殿内浓郁的香气。
远处宫墙巍峨,阴影幢幢。
这东宫,不过是另一个战场。
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也是她此刻必须小心周旋、乃至需要借助其力的对象——至少在查明师父之死真相、扳倒周后一党之前。
她低头,从贴身的锦囊中取出那枚玄铁令牌,“宸”字与星月图在指尖留下清晰的烙印。
星月阁……听风阁……她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锋芒的弧度。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红烛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灯花。
******
夜色如墨,斩月楼总坛内灯火通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杀机。
平日里肃杀而井然有序的楼内,此刻却被兵刃交击之声与浓郁的血腥气笼罩。
议事堂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以及分立对峙的几人。
萧无涯青衫已染血,判官笔尖滴滴答答落下血珠。
他踉跄半步,以笔撑地,望着对面呈合围之势的三人——厉枭的九环淬毒刀泛着幽光,媚娘子的缠腰软剑如毒蛇吐信,以及那个始终沉默、戴着黑铁面具的血鸮卫首领枭一。
“咳......”
萧无涯咳出一口黑血,视线开始模糊,“好一个‘牵魂引’......”
“媚娘子,你竟将独门毒药下在送来的喜饼里。”
媚娘子娇笑一声,眼底却尽是冷意:“楼主不是一直提防着我们吗?”
“只可惜,这喜饼是石磊那憨子从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买来的,您老人家总不会连徒弟的喜饼都疑心吧?”
厉枭刀锋一横,阴鸷的脸上满是得意:“老大,要怪就怪你太固执。”
“斩月楼明明可以成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你却非要立什么‘只杀奸佞’的规矩!”
一直在旁苦苦支撑的石磊,挥舞玄铁链锤砸向媚娘子,怒吼道:“二哥!四妹!”
“楼主待我们如手足,你们竟勾结外人!”
“手足?”
厉枭嗤笑,刀势更猛,“老三,你醒醒吧!”
“这老东西心里只有他那个宝贝徒儿!楼主之位,资源人脉,将来不都是他那宝贝徒儿的?我们算什么!”
萧无涯强提一口真气,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逼退试图近身的媚娘子:
“厉枭,你勾结朝廷鹰犬,背叛楼规,就不怕少主回来清理门户吗?”
“那个黄毛丫头?”厉枭嗤笑,“等她找到这里,您老人家早就......”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枭一突然动了。
他剑带倒钩,直取萧无涯心口,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楼主小心!”
石磊怒吼一声,玄铁链锤呼啸而出,硬生生挡下这一剑,自己却被震得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萧无涯趁机反击,判官笔直点枭一咽喉:“想必这位,便是血鸮卫首领,枭一阁下吧?”
“周后真是好大手笔,连麾下头号鹰犬都派来了。”
枭一不答,剑招愈发狠辣。
四人战作一团,萧无涯中毒已深,全凭一口真气强撑。
他心知今夜难逃一死,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喝上徒儿的那杯喜酒。
“石磊,走!”
萧无涯突然暴起,判官笔中毒针齐发,暂时逼退三人,“告诉少主,不必报仇,好好活着!”
石磊目眦欲裂,却见萧无涯已燃烧最后内力,青衫鼓荡,笔走龙蛇,竟是以一己之力缠住三人。
他咬牙转身,玄铁链锤砸向后墙,硬生生破开一个缺口。
“想走?”媚娘子软剑如影随形,却被萧无涯以身相挡,剑尖穿透肩胛。
“快走!”萧无涯嘶吼,血染长衫。
石磊最后回头,只见楼主青衫尽赤,却仍傲立如松,判官笔舞出漫天寒星。
他狠狠抹了把泪,纵身跃入夜色。
东宫,紫宸殿。
沈昭月猛然从梦中惊醒,心口一阵绞痛。
窗外夜色深沉,她披衣起身,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少主。”一声微弱的呼唤从窗外传来。
沈昭月神色一凛,推开窗棂,就见石磊浑身是血地跌了进来。
“三叔!”她急忙扶住他,“怎么回事?”
石磊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厉枭、媚娘子叛变......”
“勾结血鸮卫首领枭一......”
“楼主他、他为了掩护我......”
沈昭月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子的声音:“孤让人准备了点心,你先用一些,你今日定是没顾得上。”
她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示意石磊藏好,这才开门。
萧景宸坐在轮椅上,长风推着他进来,桌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他目光扫过屋内,状似无意地问:“可是吵醒你了?”
“谢殿下关心,妾身还不饿。”沈昭月垂眸,侧身让开。
长风将食盒放在桌上,便退至门外。
太子的目光在窗户边沿一抹不明显的血迹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糕点,递向她:“多少用些,身子要紧。”
沈昭月起身假装去关窗户,起身站在萧景宸的刹那,沈昭月眼中寒光一闪,一记手刀快如闪电,精准地劈在太子后颈。
萧景宸身体一软,伏倒在桌案上。
沈昭月不再迟疑,迅速换上劲装,从暗格中取出许久未用的软剑。
今日一直未见星痕的踪迹,原以为是东宫戒备森严,现在想来,定是斩月楼出事时他正好在楼内!
“三叔,还能走吗?”她扶起石磊。
石磊咬牙点头:“就是爬,也要爬回斩月楼!”
她扶起石磊,身形如鬼魅般掠出紫宸殿,融入沉沉夜色,直扑城外斩月楼总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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