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瞬息即逝的空间门户,预想中的剧烈震荡并未持续多久。仿佛只是一次短暂的失重和下坠,灵舟便猛地一顿,落在了一片坚实的、散发着微凉气息的地面上。
周围狂暴的风雷之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寂静。
凌曜和李逍遥迅速稳住身形,警惕地打量四周。
他们似乎正处于一座巨大无匹的殿堂内部。穹顶高远,没入深邃的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支撑殿宇的廊柱粗壮得超乎想象,上面雕刻着无比繁复而古老的星辰运行轨迹,一些细微的节点还在散发着极其黯淡的星辉,勉强照亮了有限的范围。
地面是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玉石铺就,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零星的微光,更显幽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埃与岁月交织的古老气息,灵力异常稀薄,却流淌着一种更为原始、更为浩大的力量——星辰之力,虽然同样微弱,却无比纯粹。
放眼望去,大殿内部坍塌严重,巨大的碎石和断裂的建筑构件散落各处,许多地方被诡异的阴影笼罩,神识探入其中竟如泥牛入海,被悄然吞噬。更远处,则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不知其深几许。
他们那艘本就伤痕累累的灵舟,在完成最后一次冲刺后,终于彻底散了架,化作一堆附着微弱灵光的碎片。
“得,这下真成‘脚踏实地’了。”李逍遥踩了踩坚硬的地面,苦中作乐地调侃了一句,随即又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刚才的极限操作让他肌肉有些拉伤。
凌曜没有理会他的吐槽,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这座宏伟残破的殿宇所吸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的每一块砖石,每一道刻痕,都残留着无比浓郁的观星者气息,比流沙遗迹和千礁幻海都要古老、都要强烈。
万象星晷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其上的光点指向大殿的最深处。
“跟紧我,这里绝不简单。”凌曜低声道,迈步向前走去。北斗护心玉散发出淡淡的清光,帮他抵御着那股无形的、源自万古沉寂的压抑感。
李逍遥也收敛了笑容,握紧长剑,警惕地跟在身后。
大殿内部空旷得可怕,他们的脚步声在死寂中被放大,传出很远,又仿佛被黑暗吞噬,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回响。除了碎石和残骸,他们并未看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仿佛这里早已在漫长岁月中被洗劫一空。
然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凌曜渐渐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波动。并非能量波动,而是一种……意念的残留,一种极其微弱、却跨越了万古时空仍未彻底消散的执念。
他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全力运转万象灵体,尝试去捕捉和解读这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微信息流。
渐渐地,一些破碎的画面和模糊的声音片段,开始断断续续地涌入他的识海:
…星路崩断…归途渺茫… …坚守…等待…后来者… …‘源乡’…坐标…绝不能失… …噬…道…侵蚀…警惕… …以吾等残躯…点亮最后星火…
这些信息碎片杂乱无章,充满了绝望、不甘、坚守与期盼,如同无数亡魂在耳边低语。凌曜的脸色微微发白,神识的负荷极大。
“你怎么了?”李逍遥察觉到他的异常,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是这座殿宇残留的意念…”凌曜深吸一口气,压下识海的不适,“很多观星者曾在这里战斗、坚守,最后陨落…他们的执念未散。”
他继续向前,努力分辨着那些碎片化的信息,试图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终于,他们来到了大殿的最深处。
这里相对完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宝座或祭坛,而是一片极其复杂的、由凝固的星光和某种晶体构成的立体星图。星图大部分区域已经黯淡破碎,但仍有几个微小的光点在顽强地闪烁。
而在星图下方,平台之上,盘膝坐着一具骸骨。
这骸骨与千礁幻海中“辰”的遗骸不同,它并非晶莹如玉,而是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风化崩解。骸骨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埃,保持着寂灭打坐的姿势,头颅微垂,似乎正在守护着上方的星图。
凌曜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敬意。他能感觉到,那残留的、最强烈的执念源头,正是来自这具骸骨。
他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世晚辈凌曜,机缘巧合,得窥观星者遗泽,为寻归乡之路,冒昧闯入前辈安息之地,望请见谅。”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具骸骨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了两点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星火!
紧接着,一个极其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苍老声音,直接响彻在凌曜和李逍遥的识海之中:
“后来者…终于…等到了么…”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残存意念的直接沟通,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凌曜心中一凛,连忙以神识回应:“前辈?您还留有灵识?”
“灵识?呵…早该散尽了…”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丝自嘲,“不过是一缕…依托这座‘众星殿’核心…以及不甘执念…苟延残喘的残响罢了…”
“晚辈凌曜,见过前辈。”凌曜再次恭敬道。
“凌…曜…”那残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想从中感知什么,“你身上…有‘辰’那小子的星辰印记…还有…‘源乡’的气息…很淡…却真实…”
凌曜心中一震,这位前辈竟然能感知到这么多!
“是,晚辈机缘之下,得遇辰前辈遗泽,亦来自…源乡。”凌曜坦然承认。
“来自…源乡?!”那残响的波动明显剧烈了一丝,显露出激动的情绪,“好…好…苍天不绝…吾等守望…终非毫无意义…”
激动过后,却是更深的疲惫和悲凉。
“孩子…你为何而来?又可知…此地为何地?”
“为寻归乡之路,为补全星图。”凌曜指向那残破的立体星图,“此地…应是观星者一处重要殿堂。”
“归乡…星图…”残响喃喃道,“是啊…归乡…那是吾辈世代之梦…亦是吾辈倾覆之因…”
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声音变得更加缥缈:
“此乃‘巡天大殿’…昔日观测万界星辰,维系诸天星路之中枢…一殿…便是一方星域之眼…”
“然,‘噬道’骤临…星路崩毁…烽火遍地…吾等奉命死守于此…直至…力竭…”
“殿灵湮灭…同袍尽殁…唯吾借核心残存之力…留此残响…只为等一后来者…告之真相…传之警示…”
凌曜和李逍遥屏息凝神,知道即将接触到最核心的秘辛。
“前辈请讲,晚辈必谨记于心!”
那残响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急切:
“其一!‘噬道’非一界一域之敌…其所图…乃吞并万界…湮灭万道…重塑混沌!其所过之处…天道崩坏…法则不存!”
“其二!警惕星空!昔日星路…或被污染…或已成陷阱!‘噬道’麾下…有‘虚空暗猎’…最善潜伏星界…狙杀一切试图重连星路者!”
“其三!亦是重中之重!”残响的波动剧烈起伏,指向那立体星图,“‘源乡’坐标…并非固定不变!其为…原始大道核心所化…自具灵性…会在危难之际自行遁移于无尽虚空深处…吾等昔日所标…仅为…其上一纪元的方位!”
凌曜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源乡坐标…是会移动的?!那他现在寻找的星图,岂不是可能是过时的?!
“前辈!那我该如何寻找?!”凌曜急声问道。
“莫急…”残响安慰道,“星图虽旧…却是指引…循迹而去…或有蛛丝马迹…且‘源乡’虽遁…其散逸之道韵…其遗留之薪火…如尔等身负之气…皆是最佳信标…感应同源之道…追寻文明之火…此乃…唯一之法…”
凌曜闻言,心中稍安,但压力也更大了。这意味着回家之路,比他想象的更加渺茫和艰难。
“晚辈…明白了。”他沉重地点点头。
那残响的波动越来越弱,仿佛风中残烛。
“好孩子…记住…活下去…找到它…然后…回来…”
“回来…告诉我们…家乡…安好…”
最后的话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期盼,缓缓消散在寂静的大殿中。
骸骨眼眶中的星火,彻底熄灭。
咔嚓…
那具坚守了万载的骸骨,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化作了一捧尘埃,飘散落下。
与此同时,平台上那副残破的立体星图,其中几个原本黯淡的光点,仿佛被最后的力量激活,微微亮起,投射出一段更加复杂、更加曲折的星路轨迹,没入凌曜手中的万象星晷之中。
星晷剧烈震动,其上演化的星辰轨迹变得更加详实,指向了一个更加遥远、更加深邃的宇宙方位。
凌曜站在原地,久久无言,对着那堆尘埃,再次深深一躬。
李逍遥也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郑重地行了一礼。
万载执念,今日得诉。
守望之路,薪火相传。
沉重的责任感和历史的苍凉感弥漫在心头,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加坚定的信念也在凌曜心中生根发芽。
他收起星晷,目光投向更深沉的黑暗。
“我们走吧,这里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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