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源阵”的布置,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残焰峰及其周边区域,成为了诸多修士目光汇聚的焦点。峰峦上空,异象轮番上演,几乎从未停歇。白昼,或许晴空万里,却忽有璀璨星辉如银河倒泻,无视天光,丝丝缕缕垂落,没入山体;深夜,万籁俱寂时,山腹深处却又隐隐传来地火奔涌的低沉轰鸣,道道赤红纹路在山岩表面一闪而逝,宛如地龙翻身。时而,一阵清风不知从何而起,拂过山岗,带来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令人精神一振;时而又能听到虚空之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金戈铁马交鸣之音,杀伐之气凛冽,转瞬却又被一阵清越朗朗的读书声所化去,正气沛然。
种种截然不同、甚至属性相悖的异象交织在同一片天空下,非但没有给人混乱不堪之感,反而奇异地融合成一种更加宏大、和谐且充满磅礴生机的道韵。这景象引得周边区域的修士们纷纷侧目,议论不休。有人惊叹于源天阁的大手笔,有人猜测凌曜究竟在布置何等惊世大阵,更有人心中暗生忌惮与结交之意。残焰峰,这个原本在北域边缘并不起眼的山头,因这持续的天地异动,名声悄然传扬开去。
这一日,正值月圆之夜。子时将至,月华最盛之时,凌曜立于残焰峰地脉核心之处,这里已被改造为阵法的中枢秘殿。他面色凝重,双手如穿花蝴蝶般结出无数玄奥法印,周身万道源体的气息被催发到极致,与整个残焰峰的地脉、与天空垂落的星辉、与山间流转的诸般气息紧密相连。在他面前,一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繁复到极致的核心阵纹正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融!”
凌曜低喝一声,指尖逼出一滴璀璨如琉璃宝石的本命精血,混合着他凝聚到巅峰的神魂之力,猛地点在那核心阵纹之上!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天地本初的嗡鸣,以残焰峰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方圆百里内所有具有一定修为的生灵神魂深处!无论是在打坐的修士,还是沉睡的灵兽,都在这一刻被蓦然惊醒,心生感应。
只见残焰峰猛地一震,峰体表面无数先前埋设的阵基、符文次第亮起,勾连成一片浩瀚无边的光网。随即,一道无形却切实存在的庞大场域,如同水波般以山峰为中心急速扩散开来,瞬息间笼罩了比原先“小周天星辰阵”范围大上十倍的区域!这片区域内的光线似乎都发生了细微的扭曲,空间感变得有些模糊。
场域之内,变化更是天翻地覆。天地灵气不再仅仅是单一的星辰之力或地火之气,而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充沛且多样化,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活性”。修炼火系功法的修士,能清晰感受到空气中游离着精纯而温和的火灵之气,极易吸纳;修炼木系功法的,则能感应到四周弥漫着盎然的生机,仿佛身处古木参天的森林;体悟剑道的剑修,甚至能察觉到空间中存在着一丝丝有助于凝练剑意、磨砺剑锋的锐金之气……仿佛这方天地,已经拥有了某种灵性,能自动感知并调节,为身处其中的不同修士,提供最适合他们修炼的“环境”!
而在场域的边缘界限处,云雾自然缭绕升腾,看似仙气缥缈,平和无害。但若有神识探入,便会立刻感到如同陷入泥沼,方向迷失,更能隐隐感知到那云雾深处,蕴含着星辰寂灭、地火咆哮、兵戈杀伐、文心禁锢等无数重变化与森然杀机。寻常地仙境的修士,若无允许,贸然闯入,恐怕顷刻间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象源阵,今日,成!”凌曜立于峰顶,遥望这片被他亲手改造的天地,脸色虽然因消耗过度而显得苍白,但眼中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巨大的成就感。这座倾注了他无数心血、融合了万道源体特质与风不语智慧的大阵,不仅防御力远超从前任何单一阵法,更是一个集聚灵、悟道、试炼、攻防于一体的复合型修炼圣地,堪称开创先河之举!这,就是源天阁未来崛起于仙界的坚实根基!
一直在一旁护法,难得没有喝酒的风不语,看着那完美运转、气象万千的阵法场域,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捋着胡须,喃喃低语:“包罗万象,运转自如,雏形已具,大道可期……嘿,小子,你比老夫当年想象的,走得更快,也更稳……”
“万象源阵”的成功布置,引起的轰动效应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如此功能全面、效果奇异且潜力无限的复合大阵,绝非普通势力能够拥有和布置的。源天阁阁主凌曜,凭借此阵,彻底坐实了“阵法宗师”之名,并且这名声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北域边缘地带,甚至开始向更远区域的一些中小型宗门耳中蔓延。
同时,伴随着凌曜名声鹊起的,还有那枚象征着仙域初步认可的“北天客卿令”。一个不仅拥有潜力无限的年轻阵法宗师,更获得了官方背书的新兴势力,开始真正进入仙界一些有心人和势力的视野之内。好奇、观望、结交、乃至潜在的觊觎,种种目光开始投向这片原本偏僻的区域。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朝阳初升,霞光万道。一名身着青色道袍、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剑修,来到了残焰峰外围那云雾缭绕的阵法边界处。他面容冷峻,眼神孤傲,背负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他并未试图硬闯,而是停下脚步,朗声开口,声音清越,如同剑鸣,清晰地穿透了阵法屏障,传入峰内:
“散修,叶孤云。闻源天阁凌阁主阵道通玄,已臻宗师之境,心中仰慕,特来请教。望阁主不吝赐见!”
声音在峰内回荡,带着一股纯粹的剑意与挑战之意。
凌曜神识早已扫过,心中微动。这叶孤云修为精湛,已达人仙巅峰,距离地仙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更难得的是其剑意之纯粹凌厉,凝而不散,竟隐隐让他回想起仙缘大会上遭遇的那位白衣剑修,是个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也是个心高气傲之辈。
李逍遥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老凌,看这家伙的架势,冷得跟块万年寒冰似的,不像是来投靠,倒像是来砸场子、试剑锋的。”
凌曜闻言,却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算计:“是挑战,但也未尝不是机会。此等人物,心气极高,若能以正道折服,令其心甘情愿留下,对我源天阁声威的提升,以及未来实力的补充,都大有裨益。”
他当即凝聚神念,传音出去,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叶道友剑意纯粹,令人心折。既来便是客,请入内一叙。”
话音落下,只见前方那看似浑然一体的云雾屏障,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轻轻拨开,显露出一条清晰、稳定的通道。
叶孤云面色不变,迈步而入。在他踏入阵法的瞬间,身形微微一滞,冷傲的眼中首次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讶异。他清晰地感受到,这阵内的天地,与外界截然不同。那充沛而多样、却又和谐共存的灵气环境,那隐隐蕴含的诸多道韵,都让他这追求极致剑道的心灵,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与触动。但他很快便压下这丝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傲,随着引路弟子的指引,走向新建的迎客殿。
殿内,凌曜已备好清茶相候。双方见礼落座,叶孤云毫不迂回,直接道明来意:“凌阁主,孤云此生,唯诚于剑,亦痴于阵。听闻阁下阵法超绝,心中见猎心喜,特来求一印证。愿与阁主切磋阵道推演之术。若孤云败北,心甘情愿,加入源天阁,供阁主驱策,绝无二言。若侥幸……胜得一招半式,则望阁主不吝,赐下一部高阶阵法典籍,以供参详。不知阁主意下如何?”
凌曜欣赏他的直接,欣然应允:“叶道友快人快语,如此赌约,公平合理。凌某便与道友论道一番。”
两人并未移步演武场动武,而是就在这大殿之中,相对而坐,闭上双目。凌曜神念涌动,在两人之间的虚空中,迅速构建出一个微缩的、却蕴含了“万象源阵”部分精义的阵法沙盘。叶孤云的神念亦化作一柄无形利剑,闯入沙盘之中。
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异常的神魂推演对决,就此展开。
叶孤云对阵道的理解,果然另辟蹊径,他将自身剑道理念融入其中,推演出的阵法攻势如潮,剑走偏锋,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冲击,凌厉无匹,试图以点破面,撕裂凌曜的阵法结构。他的推演,充满了剑修的决绝与锐气。
然而,凌曜的“万象源阵”理念,其核心在于“包容”与“变化”,格局更为宏大磅礴。那神念沙盘之中,星辰运转,地火升腾,五行轮转,文气化墙,兵势成锋……种种力量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在一个统一的“秩序”框架下,相互依存,流转不息。任凭叶孤云的“剑阵”如何凌厉冲击,总能被这浩瀚的阵法体系巧妙地化解、吸纳、甚至转化反击,如同星空包容流星,大海消融滴水。
这番神念层面的较量,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大殿内寂静无声,唯有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力场在微微碰撞。李逍遥、石坚等人早已闻讯赶来,在一旁屏息凝神地观望着。
终于,叶孤云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脸色变幻了数次,从最初的自信,到凝重,再到震惊,最终化为一丝无奈的叹服。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收回了那柄无形“剑念”,长身而起,对着依旧闭目调息、但面色平和的凌曜,郑重地躬身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凌阁主阵道,浩瀚如海,变化无穷,孤云……心服口服!此前坐井观天,狂妄自大,让阁主见笑了。愿履行诺言,加入源天阁,任凭差遣!”
凌曜此时也睁开双眼,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上前一步亲手扶起叶孤云:“叶道友何必妄自菲薄?道友之剑心通明,于阵道一途亦有着独到天赋,能将剑意与阵理融合至此,已是万中无一。源天阁能得道友加入,是凌某之幸,是源天阁之幸!欢迎之至!”
叶孤云的加入,如同一个强烈的信号,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源天阁和凌曜的吸引力。随后几日,又陆续有几名修为不错、各有擅长的散修,或是纯粹慕名而来,或是经过李逍遥暗中接触、考察后,选择加入源天阁。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自称公输鲁的矮胖汉子,他修为只是人仙中期,看似不起眼,却是一名擅长炼制机关傀儡的墨家传人后裔。当他演示其带来的几具能够组合变形、攻防一体的战斗傀儡时,那精妙绝伦的机关术,让见多识广的凌曜和李逍遥都大为惊奇,如获至宝。
源天阁的实力,随着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如同滚雪球一般,开始迅速壮大。凌曜在欣喜之余,心中也愈发清明。他知道,人员的扩张只是第一步,如何有效地整合这些来自不同背景、拥有不同性格和能力的修士,让他们真正对源天阁产生归属感,形成强大的凝聚力与合力,将是接下来摆在他面前的重要课题。但无论如何,源天阁这艘新生的小船,已经张开了更为坚固的风帆,承载着更多的希望与梦想,正式驶入了仙界那片更加广阔、也更为波澜壮阔的海洋。前路或许有风浪,但船上之人,已满怀信心,准备迎接一切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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