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战从后山那片死寂压抑的禁地返回仁佑观时，脚步有些虚浮，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林溪山掌教那沉重的话语、山壁前枯萎的藤蔓、以及那一闪即逝的污秽气息，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洛老的情况，远比想象的更加凶险，而茅山和灵调局，都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战哥，怎么样？掌教真人有什么事吗？洛老那边…”一进院门，马林、冯晓几人就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担忧。
来战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和掌教真人商议了一下三天后如何维持秩序，防范登真教余孽趁机作乱。”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但眼神深处的那抹凝重和一闪而过的心不在焉，又如何能瞒过这些朝夕相处、同样敏锐的伙伴？
冯晓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被乐勇用眼神制止了。乐勇看着来战那明显不愿多谈、甚至还有些许躲闪的眼神，心中已然明了——事情绝不像来战说的那么简单。但既然来战选择隐瞒，必然有他的苦衷和考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万纤轻声打着圆场，拉了拉冯晓的衣袖，“战哥一路奔波也累了，让他先休息吧。”
众人默契地不再追问，但院子里的气氛却变得更加沉闷，一种无声的忧虑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夜深人静，仁佑观客房内，来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林溪山的请求和那株瞬间枯萎的藤蔓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答应？灵调局将直面罗霄的疯狂报复和道门内部的巨大非议。不答应？茅山声誉扫地，洛老秘密暴露，后果同样不堪设想，无论哪种选择，都伴随着难以预测的风险和牺牲。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来战缓缓坐起身，他不能再独自承受这份压力了，既然无法决定，那就把问题往上面传递，让更高层面决策。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苍老却依旧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深夜惊扰的沙哑：“喂？来战？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
“厉老，”来战的声音干涩，“茅山这边…洛天枢洛老，果然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厉老的声音传来，出乎意料的平静：“哦…此事，不必过于惊慌。其实，自从你上次汇报察觉洛天枢气息有异，局里几位老家伙分析后，就已猜到了七八分。强拘异气，反噬自身…古籍中并非没有类似记载，只是没想到，洛天枢竟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来战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一丝苦涩：“您老倒是沉得住气，我慌的不是洛老出事，我慌的是林溪山掌教的请求！他要我们灵调局在罗霄上山前动手，狙杀罗霄！这…这该如何是好？我岂敢轻易答应！”
“你拒绝了？”厉老问。
“我哪儿敢当场答应或拒绝！只说需要请示！”来战语气焦急。
“嗯…”厉老在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依我看…倒也不是不能答应。”
“什么？”来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厉老，这…这风险太大了！现在茅山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一旦动手，就是众矢之的！”
“糊涂！”厉老的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随即又放缓，“灵调局与茅山合作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林溪山此人，看似低调无为，实则胸有沟壑，执掌茅山这些年，与我灵调局配合一直颇为默契。如今他难得开一次口，还是为了保住茅山根基以及洛天枢的性命，这个顺水人情，我们若是不做，日后还如何相处？关系一旦出现裂痕，再想弥补就难了。”
来战沉默，厉老是从更高的战略层面考量，维护与茅山这个道门巨擘的关系，确实至关重要。
“可是…具体该如何操作？”来战依旧觉得棘手，“现在茅山下龙蛇混杂，无数人盯着，我们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就算得手，又如何解释？”
“找个由头，把水搅浑便是。”厉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老谋深算的从容，“你这样，立刻再秘密去见一次林溪山，让他给你在茅山上找一个绝对安全、隐蔽的地方，让你‘藏’起来。我这边立刻抽调最精锐的行动小队，以最快速度秘密赶往茅山区域待命。”
“然后呢？”来战屏住呼吸。
“然后？”厉老轻笑一声，“然后就需要你这位副局长‘受点委屈’了。明天一早，你就‘意外撞破’了提前潜入茅山、意图不轨的罗霄！罗霄凶性大发，将你打成重伤！你拼死才逃到九霄万福宫，罗霄不敢追击，这才侥幸保住性命，而罗霄则立刻远遁不知所踪。”
来战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谎话能有人信吗？”
“为什么不信？”厉老语气笃定，“罗霄现在是臭名昭着，他行事乖张，提前上山打探虚实、甚至意图偷袭，合情合理！你灵调局副局长撞破其阴谋，他杀人灭口，更是理所当然！至于你重伤…我会让医疗组给你做足样子，保证谁也看不出破绽！”
“届时，我灵调局便可借此发难！”厉老的声音变得冷厉起来，“副局长在茅山圣地遭邪魔偷袭重伤，这是对我灵调局的严重挑衅！我们将明告天下：罗霄若敢再踏足茅山一步，我灵调局必倾尽全力，让他决计不能活着下山！这样一来，罗霄若怕了，不敢再来，自然最好，也算我们完成了林溪山的托付。他若还敢来…哼，我们便有十足的理由动手围剿，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道义和主动权，就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来战听完，背后不禁冒出一层冷汗。姜还是老的辣！这一手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计策，简直…太狠了！也太有效了！
“可是…罗霄也不是傻子，他肯定会辩解…”来战还是有一丝顾虑。
“辩解？”厉老嗤笑一声，“他的辩解，重要吗？一个邪魔的话，谁会信？谁能信？我灵调局上下众口一词，茅山方面‘心有余悸’、‘配合调查’，再加上你这位‘身受重伤’的副局长‘亲身指证’…真相如何，还由得他罗霄一张嘴来说吗？舆论，从来只掌握在胜利者和‘受害者’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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