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姆必拓的任务顺利,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紧绷感。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一路归来,风尘仆仆,除了任务本身的潜在风险外,更让拉普兰德心神不宁的,是留在龙门的塞法利亚。那种源于血脉的、模糊的感应并未再次发出尖锐警报,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缠绕在她心头。
当她们终于推开公寓的门,熟悉的、混合着灰尘、硝烟和淡淡食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但拉普兰德几乎是立刻就嗅到了一丝不同——空气中,属于塞法利亚的那部分气息,变得极其……干净。干净得过分,干净得……空洞。那种鲁珀族之间无形的、微妙的联系感,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斩断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
“塞法利亚!” 拉普兰德几乎是冲进了公寓,银灰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依旧坐在窗边的那道身影。
塞法利亚缓缓转过头。夕阳的余晖给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却无法温暖她那双熔金色的眼眸。那双眼眸,平静得像两潭深秋的湖水,不起丝毫波澜,清晰地映照出拉普兰德带着急切和审视的身影,却没有任何情绪反馈。
“姐姐,德克萨斯小姐,你们回来了。” 她开口,声音平和,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或别的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拉普兰德僵在了原地。她死死盯着塞法利亚,试图从她脸上、眼神里找出任何一丝伪装、恐惧、或者哪怕是一点点属于过去的、复杂的情绪痕迹。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彻底的平静。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拉普兰德几步跨到塞法利亚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银灰色的眼眸几乎要钉进她的瞳孔深处:“你……这几天怎么样?”
“我很好。” 塞法利亚回答得很快,很自然,甚至微微弯了一下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安抚的表情,但那笑容如同面具,僵硬而缺乏温度。“只是有些累,休息得比较多。”
她的目光坦然地对视着拉普兰德,没有任何闪躲。然而,正是这种过分的坦然和冷静,让拉普兰德心中的警铃疯狂大作!以前的塞法利亚,即使是在最平静的时候,眼底也总藏着些东西——或许是忧郁,或许是隐忍,或许是那些她不愿承认的、混乱的情感——绝不是现在这种……仿佛被格式化后的空白!
拉普兰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上下扫视着塞法利亚。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似乎比她们离开时好了一些,只是那种“好”,更像是一种生命力被强行抽离后的、虚假的稳定。然后,拉普兰德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塞法利亚的后颈——那里,被银白色发丝半遮半掩的地方,似乎……贴着一小块近乎肤色的、极其精巧的医用敷料?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一个可怕的、她极力不愿去相信的猜想,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就要去掀开那些发丝,确认那下面到底是什么!
塞法利亚没有躲闪,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拉普兰德的手伸过来,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后颈的前一刻,才用一种极其平稳的、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轻声说道:
“不用看了,姐姐。”
拉普兰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距离那小块敷料只有寸许之遥。她银灰色的眼眸因震惊和逐渐升腾的暴怒而剧烈收缩,死死盯着塞法利亚。
塞法利亚迎着她的目光,熔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坦然的、近乎残酷的冷静。
“我已经做了。” 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般砸在拉普兰德的心上,“腺体切除手术。永久性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拉普兰德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塞法利亚,看着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看着她后颈那块小小的、却宣告着一个灵魂被永久性阉割的敷料!
“你……说……什么?” 拉普兰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
“我说,” 塞法利亚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医疗报告,“我切除了信息素腺体。以后,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发生了。我不会再……因为本能,而给姐姐和德克萨斯小姐带来任何困扰和……麻烦。”
困扰?麻烦?
拉普兰德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词在疯狂回荡。所以……所以她选择用这种彻底毁灭一部分自我的方式,来消除所谓的“困扰”和“麻烦”?!
一股毁天灭地的怒火,混合着无法形容的心痛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瞬间吞噬了拉普兰德所有的理智!
“塞法利亚——!!!”
她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震得整个公寓仿佛都在摇晃!她猛地伸手,不是去碰那块敷料,而是狠狠抓住了塞法利亚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他妈怎么敢——!!!” 拉普兰德双目赤红,银灰色的头发因暴怒而几乎根根竖立,“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啊?!谁他妈允许你对自己……对自己……”
她气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是“对自己下这种毒手”?还是“对自己做出这种不可逆的毁灭”?无论哪个词,都无法形容她此刻心中那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愤怒!
德克萨斯站在门口,在塞法利亚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她冰蓝色的眼眸也骤然缩紧。她没有像拉普兰德那样爆发,但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握着剑鞘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被拉普兰德死死抓住、却依旧一脸平静(或者说麻木)的塞法利亚,又看了看濒临彻底失控的拉普兰德,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极其复杂的裂痕——那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或许……还有一丝深沉的、无力的悲哀。
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用最极端的方式,否定了她自己的一部分存在,也彻底改变了她们三人之间那本就脆弱而复杂的关系格局。
塞法利亚承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几乎要碎裂的剧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因暴怒而面容扭曲的姐姐,熔金色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冷的湖面,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涟漪。
她成功了,不是吗?
她消除了麻烦的根源。
为什么……姐姐会如此愤怒?
她不明白。
“姐姐,” 她轻声开口,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残忍,“这样……不好吗?我不会再失控,不会再让你和德克萨斯小姐担心,不会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我们可以……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平静地生活。”
“真正的家人?” 拉普兰德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她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看着塞法利亚,眼神里充满了破碎的、混杂着暴怒和极致痛心的光芒,“你他妈管这叫‘真正的家人’?!把自己搞成一副没有心的空壳子?!啊?!”
她指着塞法利亚,手指因激动而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毁了你自己的……你……”
她说不下去了。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着塞法利亚那双不再有温度、不再有渴望、不再有痛苦、甚至不再有“她”的影子的眼眸,突然意识到,她失去的,可能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个会对她产生错误情感的妹妹。
她失去的,是那个完整的、会哭会笑会挣扎会痛苦的塞法利亚。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有着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声音,却像被抽走了灵魂核心,只剩下一个基于“责任”和“亲情”逻辑运行的、冰冷的外壳。
拉普兰德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尽,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疲惫。她看着塞法利亚,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转身,像一具失去提线的木偶,脚步有些踉跄地、沉重地走向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砰!”
那声巨响,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死寂的公寓里回荡。
德克萨斯站在原地,看着拉普兰德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窗边依旧平静(或者说茫然)的塞法利亚。空气中,那属于塞法利亚的、过于“干净”的气息,此刻显得如此刺鼻。
她走到塞法利亚面前,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外壳,看到底下那片被强行冰封的废墟。
“值得吗?” 德克萨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塞法利亚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熔金色的眼眸里依旧是一片虚无的平静。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确定无疑的语气回答:
“为了不再成为负担,值得。”
德克萨斯沉默了。她没有再问,也没有任何指责。她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塞法利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她也转身,走向了厨房,开始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准备晚餐。
只是这一次,公寓里的寂静,不再仅仅是表面的平静,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割裂后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塞法利亚赢得了她想要的“安宁”,却也亲手葬送了那个会让拉普兰德暴怒、会让德克萨斯无奈、却也真实地“活着”的自己。
狼的七情六欲,她失去了爱欲。
而剩下的,还能称之为完整的“情”吗?
窗外,龙门的夜晚依旧喧嚣璀璨,而窗内,三个人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比任何争吵和冲突都更加绝望的、冰冷的僵局。创伤已然造成,并且,这一次,是永久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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