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转凉，秋意更浓。王府内却热度不减，各项事务在周婉娘的统筹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玉带河新工坊圆满完成了首批供应佛朗机番商的“混纺”布订单，货物已顺利交付，换回的真金白银充实了王府的库房，也证明了海外市场的巨大潜力。周婉娘与番商卡洛斯的后续联络并未中断，双方都在为更长远的合作铺路。
而更让王大柱关注的，是秘密进行的羊毛处理试验。经过近一个月的反复尝试、记录、调整，那个由周婉娘亲选的小组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突破。
这一日，小组的负责人，一位姓严的沉默老师傅，带着一小卷处理好的羊毛纱线，亲自来书房向王大柱禀报。
“少爷，您看。”严师傅将那卷纱线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那纱线颜色本白，虽不如丝线光滑，却也比最初那油腻缠结的原毛顺直了太多，手感虽仍略带粗涩，却已有了纺纱织布的基础。
王大柱拿起纱线，仔细捻了捻，又对着光线看了看均匀度，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好！严师傅，辛苦了！能达到如此程度，已远超预期。是如何做到的？”
严师傅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禀报道：“回少爷，全赖少爷指点方向和兄弟们不眠不休的试验。那皂角液浓度需恰到好处，过浓伤纤维，过淡去脂不净；水温需保持温热，冷水洗不净油脂，热水又易使羊毛毡化。反复冲洗后，用特制的宽齿铁梳，顺着纤维方向慢慢梳理，力道需均匀，方能得此效果。只是……这法子极其耗时耗力，若要量产，恐成本不低。”
王大柱点点头，成本问题他早有预料。初期的技术探索，本就是如此。
“无妨，能做成便是成功的第一步。”王大柱鼓励道，“接下来，你们小组的任务，一是优化流程，看能否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想办法提高效率；二是尝试用这处理好的羊毛纱线进行纺纱和织造小样，看看最终布料的成色如何。需要什么，直接向大奶奶申请。”
“是，少爷！”严师傅领命，带着那卷珍贵的羊毛纱线，精神振奋地退了下去。
送走严师傅，王大柱心情颇佳。羊毛处理的突破，意味着王家在未来可能到来的“呢绒”竞争中，至少掌握了部分原料处理的主动权，不再完全受制于人。
他信步走到院中，恰好遇见芸娘和翠儿拿着几块新出的“仿葛呢”小样来找他。
“相公，您看这是用新到的秋葛织的，密度更高了些，手感也更挺括，我们觉得做男子披风或者书房椅垫的面子正合适。”芸娘献宝似的将一块深青色的样布递上。
翠儿也小声道：“还……还试了试在纬线里掺入少量染色的碎羊毛，布面看起来有些细微的绒感，更像番商的‘呢绒’了。”
王大柱接过样布，果然感觉比之前的样品更厚实硬挺，掺了碎羊毛的那块，在光线下隐约有细微的绒毛感，虽远不及真正呢绒的密实绒面，却也是一种独特的风格。
“甚好！”王大柱不吝夸奖，“思路开阔，勇于尝试，这才是做研究的态度。这些样品都留着，每种都记录下详细的工艺参数。待我们自己的羊毛纱线成熟，或许可以尝试真正的羊毛与葛麻混纺，说不定能取长补短，创造出兼具两者优点的新布料。”
得到肯定，芸娘和翠儿更是信心倍增，拿着样品又回去继续琢磨了。
看着她们充满活力的背影，王大柱深感欣慰。这个家，不仅是他安身立命的港湾，更是他实现抱负的坚实平台。每个人都有所长，都能在各自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傍晚，苏静蓉带来了一则新的消息。
“相公，江南织造局与番商的谈判，似乎彻底破裂了。”苏静蓉禀报道，“番商要价太高，且坚持核心技术不转让，江南织造局内部反对声音太大，最终未能达成协议。那些佛朗机商人，近日似乎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京城。”
王大柱闻言，并无太多意外。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对我们而言，这未尝不是好事。”王大柱道，“少了江南织造局的竞争，我们与番商的合作反而更纯粹。静蓉，让我们的人留意番商动向，若他们离京前还有意向采购我们的布匹，或者有其他合作可能，及时汇报。”
“是。”苏静蓉应下，又道，“还有一事，北地商队传回消息，我们发去的‘混纺’布和少量‘仿葛呢’样品，在那边颇受好评，尤其是‘仿葛呢’，几家大商号都询问能否大量供货。”
“回复他们，‘仿葛呢’工艺复杂，目前只能小批量供应，但我们会尽力提高产量。”王大柱吩咐道，“北地市场，是我们根基之一，必须稳固。”
诸事进展顺利，王大柱心情舒畅。晚饭时，他特意让厨房加了菜，与家人共饮了几杯。席间，王老抠听着儿子谈及工坊、商队的种种好消息，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好好好！我儿出息！咱老王家的祖坟，真是冒了青烟了！”
周婉娘微笑着为众人布菜，林红缨则大声说着护卫队里新来的几个小子如何有潜力，梅香和秋菊安静用餐，偶尔低声交流一句药草之事，芸娘和翠儿则还在小声讨论着布料纹样。
看着这温馨和乐的一幕，王大柱心中充满了力量。外部市场在拓展，内部技术在前行，家人和睦，根基渐稳。他相信，只要沿着这条路坚定走下去，王家的未来，必将如同这秋日晴空，广阔而明亮。然而，他也深知，商海浮沉，变数犹在，唯有不懈努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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