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再次洒满紫禁城的琉璃瓦，却已洗不去昨日留下的血腥与焦痕。宫人们沉默地清理着狼藉，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劫后余生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凝重。所有人都清楚，这座皇城，乃至整个大清的天，已经悄然改变。
养心殿内，溥仪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龙袍，虽依旧稚嫩，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凝，让他看起来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他面前摊开着几份连夜整理好的文书——聂宪藩呈报的战果与损失，王士珍关于城防重整的计划，以及……吴佩孚所部“起义”官兵的初步名册。
“皇上，各国公使已至乾清宫外候旨。”李德全躬身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如今在他眼里，这位小皇帝已不再是需要他时时呵护的幼主，而是真正执掌生杀、力挽狂澜的君王。
“宣。”溥仪合上文书，语气平淡。
当溥仪的龙辇再次驾临乾清宫时，丹陛下的景象与昨日已截然不同。以英国公使朱尔典为首的各国公使们，脸上的傲慢与审视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凝重，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座古老帝都如何在炮火中屹立不倒，亲眼看到了那个三岁孩童如何亲临前线，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手段扭转了战局。更重要的是，他们收到了各自国内发来的紧急指令——重新评估这位年幼的中国皇帝，以及他背后可能代表的力量。
简单的礼节性问候后，朱尔典率先开口，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客气”：“皇帝陛下，对于昨日发生在京师的武装冲突，以及贵国成功扞卫首都的举动，我们表示……关注。我们希望，贵国能够尽快恢复稳定与秩序，这符合所有国家的利益。”
他巧妙地避开了“祝贺”或“支持”等字眼，但态度的软化已显而易见。
美国公使柔克义也接口道：“皇帝陛下展现出的勇气与决断力令人印象深刻。我们期待与一个稳定、开放的清政府继续保持友好往来。”
其他公使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外交辞令，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他们承认了溥仪政权在此次危机中站稳了脚跟，并愿意与之进行“正常”的外交往来。
溥仪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他知道，这些列强的“善意”是建立在武力威慑和利益权衡之上的，脆弱不堪。
“诸位公使的关切，朕心领了。”溥仪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保障百姓安宁，乃朕之职责所在。昨日之事，不过是清除内部叛逆，抵御外寇干涉之必然之举。”
他刻意强调了“外寇干涉”，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日本代理公使所在的方向。那位代理公使脸色铁青，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日本公使馆昨夜已近乎人去楼空，只留下少数低级职员处理善后，其狼狈撤退的姿态，已成为各国外交圈心照不宣的笑柄。
“至于稳定与秩序，”溥仪继续道，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朕既已肃清君侧，自当励精图治，革除积弊，使我华夏重现朗朗乾坤！在此，朕也希望，所有与我国保持友好关系的国家，能够尊重我国之内政，恪守国际公法，勿行任何损害我国主权与利益之事！”
这番话，已不仅仅是表态，更是一种宣言和警告！他在告诉这些列强，从今往后，大清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而他爱新觉罗·溥仪，将是这片土地说一不二的主人！
公使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没想到，这小皇帝在取得如此“侥幸”的胜利后，非但没有趁机示弱求援，反而如此强硬地亮明了立场！
朱尔典干咳一声，试图挽回一些主导权：“皇帝陛下的雄心令人钦佩。不过，贵国经此动荡，百业待兴，想必在财政、技术等方面……”
“不劳公使费心。”溥仪直接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带着疏离的弧度，“我华夏地大物博，人才辈出，自有解决之道。若确有需要，朕自会依照平等互利之原则，与各国商议。”
他将“平等互利”四个字咬得很重，彻底堵死了列强试图借此机会攫取特权的可能。
乾清宫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尴尬的沉默。这些习惯了居高临下对待清政府的公使们，第一次在一个中国君主面前，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针锋相对的压力。
最终，这次非同寻常的召见，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公使们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紫禁城，他们知道，远东的政治格局，恐怕真的要因为这位年幼而强硬的皇帝，发生深刻的改变了。
送走公使，溥仪并未感到轻松。外部的压力暂时缓解，但内部的整合才刚刚开始。
他回到养心殿，立刻召见了聂宪藩、王士珍，以及……新任的“京师卫戍副司令”吴佩孚。
三人同时觐见，气氛颇为微妙。聂宪藩与王士珍站得稍近，神色沉稳中带着对皇帝的绝对忠诚。吴佩孚则独自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虽然也躬身行礼，但眼神深处的那抹锐利与审视，却难以完全掩饰。
“昨日一战，三位爱卿功不可没。”溥仪开门见山，首先肯定了他们的功劳，随即话锋一转，“然，京师虽定，天下未安。袁世凯败退河南，然其党羽遍布朝野，各地督抚态度暧昧，关外……亦有动向。”
他提到“关外”时，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吴佩孚。吴佩孚面色不变，仿佛浑然未觉。
“当务之急，乃整军经武，稳固根本！”溥仪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聂卿！”
“臣在！”
“朕命你，以武卫军左翼为基，整合昨日收拢之忠勇降卒，汰弱留强，严加操练，给朕练出一支真正的‘御林新军’！粮饷器械，优先供给！”
这是要将聂宪藩的部队打造成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嫡系核心武力！
“臣，领旨！必不负皇上重托！”聂宪藩激动跪地，他知道，这是皇帝对他最大的信任。
“王卿！”
“末将在！”
“京城防务，依旧由你总责！与聂卿、吴卿密切配合，确保京畿万无一失！同时，清查城内潜伏之袁逆余党，务必一网打尽！”
“末将领旨！”
最后，溥仪的目光落在了吴佩孚身上。
“吴卿。”
“末将在。”吴佩孚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卿部将士，阵前起义，功在社稷。然，新附之初，人心未定。”溥仪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朕命你，全力协助聂卿整编新军，将你部将士，择优纳入‘御林新军’体系，统一号令，统一操练！卿之才具，朕深知之，望你能在聂卿麾下，尽展所长，为国效力！”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道枷锁，彻底将吴佩孚和他带来的部队，消化、吸收进以聂宪藩为核心的皇权直属军事体系之中！吴佩孚的个人兵权和独立性，被降到了最低。
吴佩孚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脸上迅速浮现出“感激”和“顺从”之色，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皇上信重，天恩浩荡！末将定当竭尽全力，辅佐聂军门，整训新军，以报皇恩！”
“好！望三位爱卿同心同德，共扶社稷！”溥仪抬手虚扶，脸上露出了进入养心殿后的第一丝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然而，在这看似君臣相得的和谐画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彼此的算计。吴佩孚的野心被暂时压制，但绝不会消失。聂宪藩获得了更大的权柄，也承担了更重的责任。而溥仪，则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平衡。
他知道，自己这个“紫禁城的新主人”，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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