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高地遭遇战的捷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新军行进的队列中激荡起层层振奋的涟漪。将士们步履愈发坚定，胸膛挺得更高，先前对未知战场的一丝惶恐，已被首战告捷的信心所取代。然而，中军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更加凝重。皇太极的主力，尚未现身。
大军继续向北推进，目标直指蓟州城。斥候如同警惕的猎犬，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方圆三十里。次日午时，前军再次传来急报：在通往蓟州官道的一处关键隘口——黑松岭附近，发现了后金军大规模集结的迹象，并且，观测到敌军正在岭下平坦处架设火炮！
“果然来了！”朱由检在中军帐内接到消息，眼中精光一闪。皇太极果然吸取了蓟镇的教训，不仅带来了火炮，还想利用地利，在此阻滞明军，甚至试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陛下，黑松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让建奴稳住阵脚，凭借火炮封锁官道，我军北上蓟州将受阻，皇太极便可趁机分兵抄掠周边，局势将陷入被动。”孙应元指着沙盘上黑松岭的位置，眉头紧锁。
“不能让他把炮架稳了！”朱由检断然道，“必须在敌军炮兵就位前，打掉它！这是我们炮兵的首秀，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漂亮！传令孙应元，着皇家陆军第一旅炮兵营，配属精锐火枪兵一营，即刻前出，夺取黑松岭前沿阵地，压制并摧毁敌军炮兵！”
“遵旨！”
命令下达，新军阵营中立刻行动起来。相比于需要骡马牵引、行动相对迟缓的重型攻城炮，新军装备的“崇祯三式”野战炮优势此刻尽显无疑。炮身更轻，炮架结构更合理，由双马牵引，在工兵临时拓宽的道路上机动速度远超传统火炮。
率领这支前锋的，正是讲武堂毕业，被分配到炮兵营担任见习炮长的孙可望。他骑在一匹健壮的驮马上，跟在炮兵指挥官身旁，心情既紧张又兴奋。他看着身旁一门门被驮马牵引，覆盖着炮衣的行军状态下的野战炮，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在讲武堂学到的射表、弹道计算和不同弹种的运用。
“快！再快一点！必须在鞑子开炮前进入阵地！”炮兵指挥官不断催促着。
与此同时，黑松岭下。
后金汉军旗的炮兵阵地上，一片忙碌。数十名汉军旗炮手在投降明匠耿尽忠、丁后运等人的指挥下，正费力地调整着十几门仿制的红夷大炮。这些火炮体型笨重，炮壁厚实，移动极为不便，发射实心弹丸威力尚可，但射速缓慢，重新瞄准困难。
皇太极在一众贝勒护卫下，立于黑松岭半山腰，远远眺望着明军可能出现的官道方向。他的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期待。这些火炮，是他费尽心力才组建起来的“杀手锏”，虽知可能仍不如明军犀利，但至少拉近了些许差距。他打算在此处凭借地利，用火炮给急速北上的明军先头部队一个迎头痛击，挫其锐气。
“大汗，明军前锋已至五里外！看旗号，是他们的新军，携有火炮！”斥候飞马来报。
“哦？”皇太极眉毛一挑，“他们也带着炮？正好！命令炮兵，做好准备！让这些南蛮子也尝尝被炮轰的滋味！”
然而，他预想中明军缓慢推进、进入射程后双方对轰的场景并未出现。
新军前锋抵达黑松岭前三里处的一片缓坡后，便停止了前进。孙可望所在的炮兵营迅速行动，士兵们熟练地卸下火炮，去除炮衣，构筑简易发射阵地。整个过程有条不紊，速度远比岭下的汉军旗炮兵麻利。
“测距！”炮兵指挥官举起单筒望远镜，大声命令。几名观测兵利用象限仪等工具，快速测算着岭下敌军炮兵阵地的距离和方位角。
“距离一千八百步！”
“高度差约五十步！”
“风向东南，风力二级！”
数据被迅速报到各炮炮长耳中。孙可望紧张地协助炮长调整着炮口仰角，装填手将用丝绸药包装填好的发射药和实心弹丸塞入炮膛。
“目标，敌军炮兵阵地！一号至六号炮，一发试射！放！”
“轰！轰！轰……”
六门野战炮次第怒吼，炮口喷出火光和浓烟，实心铁球带着尖啸声，划破长空，朝着黑松岭下飞去。
皇太极和岭下的汉军旗炮兵都听到了这迥异于己方火炮沉闷声响的、更加清脆猛烈的炮声。他们愕然抬头，只见数颗黑点急速飞来，其中两颗准确地落在了炮兵阵地前方不远处，溅起大片的泥土，另外三颗则越过阵地，砸在了后方的营区，引发一阵骚乱，还有一颗则偏得较远。
“怎么……怎么可能打这么远？！”耿尽忠目瞪口呆，他对自己仿制的红夷大炮射程极为了解，有效射程最多一千二百步，而明军的炮弹，竟然从近两千步外就打了过来！虽然准头尚需调整，但这射程已经形成了碾压！
“快！快调整！对准明军炮兵！”汉军旗的军官惊慌失措地喊道。
然而，还没等他们计算出射击诸元，完成笨重的炮身调整，明军第二轮炮击已经到了！
“修正诸元！全营齐射！霰弹预备！”新军炮兵指挥官根据试射结果，迅速下达新命令。
“轰隆隆——！”
十二门野战炮同时开火！这一次，炮弹的落点明显集中了许多，数颗实心弹准确地砸入了汉军旗炮兵阵地，瞬间将两门仿制红夷大炮砸得四分五裂，破碎的炮管和零件四处飞溅，周围的炮手非死即伤！更有几颗炮弹在人群上空凌空爆炸——那是装填了简易碰炸引信的榴霰弹，虽然可靠性不高，但一旦生效，向下泼洒的弹片对无防护人员的杀伤极为恐怖！
汉军旗的炮兵阵地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血泊之中。他们赖以仰仗的火炮，在射程、射速和精度上被全面碾压，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寥寥无几。偶尔有几门炮仓促发射，炮弹也远远落在了明军阵地前方，毫无威胁。
“这……这……”皇太极在半山腰上，看着山下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炮兵阵地，看着那些他寄予厚望的火炮变成一堆堆废铁，看着炮手们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他的脸色第一次变得煞白，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预想中的火炮对决，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明军火炮的性能，远超他的想象！这种代差，不是靠勇气和数量能够弥补的。
“大汗！明军火枪兵开始推进了！”身旁的多尔衮急声提醒。
果然，在炮兵火力完全压制住对方后，配属的精锐火枪营开始以散兵线向前推进，意图清除岭下残敌，甚至威胁黑松岭本身。
“撤！命令全军，放弃前沿阵地，退守黑松岭主峰！”皇太极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这第一回合的炮兵交锋，他输得一败涂地。明军不仅火枪犀利，连火炮也……
他望着远处那杆飘扬的龙纛，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深沉的无力感。这个小皇帝，和他打造的这支军队，究竟还藏着多少他无法理解的手段？
炮声渐歇，硝烟随风飘散。新军炮兵阵地上，孙可望看着岭下狼藉的敌军阵地，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首秀……成功了！”
大明新军的炮兵，用一场干净利落、技术碾压的胜利，宣告了战场新时代的到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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