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特利支堡那惊天动地的爆破，不仅摧毁了棱堡的一角，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热兰遮城内每一个荷兰守军的心头。冲天而起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狂怒的明军海兵队便已如同蓝色的潮水，顺着那巨大的缺口汹涌而入。堡内残存的守军，或是被爆炸震得魂飞魄散，或是被塌陷的砖石掩埋，仅存的抵抗在明军雪亮的刺刀和复仇的怒火面前，迅速土崩瓦解。象征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三色旗被从残破的堡楼上扯下，扔进泥泞，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明龙旗。
站在热兰遮城主堡楼上的揆一总督，用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乌特利支堡陷落的整个过程。当那面明黄龙旗升起时，他手臂无力地垂下，望远镜险些脱手，脸色惨白如纸，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随之破灭。乌特利支堡的失守，意味着热兰遮城失去了最重要的外围屏障，彻底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通往主城的陆路已然洞开。更让他绝望的是，明军竟然掌握了如此可怕的地下爆破技术，这让他对自己脚下这座主堡的坚固性，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海面上，大明舰队的炮火并未因陆上的胜利而停歇，反而更加精准和致命。炮弹不断落在热兰遮城的墙头、院内，摧毁着任何可见的防御设施，压制得守军不敢露头。城内，因为之前的炮击和乌特利支堡陷落带来的恐慌，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混乱，士兵士气低落，伤员哀嚎遍野，粮食和饮水的储备也在持续消耗。
“总督阁下……我们……我们是否……”副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后面的话虽未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揆一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庞。他深知，巴达维亚的援军希望渺茫，即便有，也绝无可能突破外面那支强大的明军舰队。继续困守孤城，结局只能是城破人亡，而明军显然不会给予他们任何仁慈。他想起了昨日明军使者递交最后通牒时那强硬的态度，也想起了明军指挥官“勿谓言之不预”的警告。
求生的欲望，以及对麾下士兵和公司财产的最后一丝责任感，最终压倒了他作为军人的荣誉和殖民者的傲慢。
“……派出使者吧。”揆一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举起白旗，请求……停火谈判。”
片刻之后，在明军舰队和陆上部队警惕的注视下，热兰遮城头，一面略显污损的白旗，有气无力地升了起来。同时，城堡侧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名举着白旗的荷兰军官，带着一名通译，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向着明军陆上阵地的方向挪动。
消息迅速被报至“定远”号。
“提督，红毛番撑不住了，挂白旗了！派了使者出来，请求谈判！”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兴奋。
舰桥上的将领们闻言，大多面露喜色，觉得胜利在望。然而，郑芝龙脸上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想起了舰队出征前，皇帝朱由检在乾清宫给他的密谕，其中特意强调了对荷兰人的策略：“……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若其乞和，必是力竭技穷。然则困兽犹斗，不可逼之过急。卿可效‘围三阙一’之古法，行‘边打边谈，以打促谈’之策。以兵威慑其胆，以条款裂其心，迫其无条件归降，方可彰显天朝之煌煌气度，亦免我将士无谓伤亡……”
当时他对皇帝这番既要展现武力、又要讲究策略的指示尚有些许不解，觉得未免不够痛快。但此刻，面对热兰遮城这座依旧庞大的堡垒，以及可能存在的巷战风险，他深深体会到了皇帝决策的深远用意——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彻底的胜利。
“看来，陛下早已料定今日之局。”郑芝龙心中暗忖，随即下令：“准其使者前来。传令各舰，炮火暂缓，但保持警戒，没有本督命令，一炮不许放！陆上部队，收紧包围，加强戒备，防止其借谈判之机反扑或突围！”
命令下达，震耳欲聋的炮声渐渐停歇，战场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宁静。只有海风吹拂旗帜的声音，以及远处热兰遮城内隐约传来的哭喊声。
荷兰使者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位于乌特利支堡废墟附近、刚刚设立起来的明军前沿指挥所。当他眼上的布条被取下，看到端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郑芝龙，以及两旁肃立的、杀气腾腾的明军将领时，腿肚子不禁有些发软。他强自镇定，按照欧洲礼节，向郑芝龙行礼，然后通过通译，结结巴巴地陈述了揆一总督的“请求”：希望双方能停止敌对行动，进行“体面的谈判”，讨论“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方案，并暗示愿意支付一笔“合理的赎金”以换取安全撤离。
郑芝龙耐心地听着通译的转述，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等对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过通译清晰地传递过去：
“贵使所言‘和平解决’、‘体面谈判’，无非是畏我兵锋，欲求喘息之机罢了。本督奉大明皇帝陛下钦命，收复台湾故土，此乃天经地义，无可争议！皇帝陛下早有明示：台湾，乃祖宗之地，寸土不让！”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扫过使者苍白的脸：“至于赎金？呵呵，我天朝上国，物华天宝，岂会贪图尔等些许财货？尔等窃据台湾多年，所获之利，本就属不当得利！如今兵临城下，方想以钱财买命，岂非可笑？”
使者额头冷汗涔涔，试图辩解：“总督阁下绝无此意，只是希望……”
郑芝龙抬手打断了他，语气愈发强硬：“告诉揆一，本督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要谈判，可以！但前提是，必须无条件放下武器，交出热兰遮城、赤嵌城及台湾岛上所有据点、船只、武器、物资！所有荷方人员，须经我大明审查后，方可酌情处置！除此之外，任何所谓‘条件’，皆属妄言，免开尊口！”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口，指着远处残破的热兰遮城，对使者厉声道：“看见了吗？乌特利支堡，便是负隅顽抗之下场！尔等若不速降，待我大军破城，玉石俱焚，届时悔之晚矣！本督给你们两个时辰考虑！两个时辰后，若未见到尔等大开城门，全体缴械，则我军炮火将再无停歇，直至将热兰遮城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现在，你可以回去，将本督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揆一了！”
郑芝龙说完，不再看那面如死灰的使者一眼，挥手命人将其带下。
使者失魂落魄地被蒙上眼睛带走了。郑芝龙转身，对身旁的将领们下令：“炮队前移，臼炮对准其主堡核心区域！海兵队做好突击准备！两个时辰后，若无答复，或答复不合我意，立即发动总攻！我们要让红毛番明白，皇帝的仁慈，只给予投降者！对于顽抗之辈，唯有雷霆手段！”
“诺！”
明军的战鼓再次擂响，刚刚沉寂下去的战线，瞬间又充满了肃杀之气。刚刚看到一丝和平曙光的揆一，接到使者带回来的、比最后通牒更为苛刻的“谈判条件”后，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明军的态度强硬得超乎想象，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放下武器，屈辱地祈求一线生机？还是拼死一战，等待那注定到来的毁灭？热兰遮城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个荷兰士兵和官员，都在等待着总督最终的抉择，而城外，明军的炮口，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冰冷而致命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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