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的初冬,海风凛冽,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寻常的来临。然而,今日的港口却一扫往日的沉闷,旌旗招展,戒备森严。新军士兵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冬季军服,肩扛上了刺刀的燧发枪,从码头一直延伸到官道,形成两条肃穆的警戒线。港内,所有民用船只均被暂时清空,唯有几艘悬挂着龙旗的“破浪”级巡航舰静静地泊在深水区,黑洞洞的炮口虽未直指岸上,但那沉默的威压却无处不在。
码头上,以礼部尚书为首,会同鸿胪寺、市舶司的官员们,穿着厚重的朝服,顶着寒风肃立等候。他们的目光,都投向那三艘正缓缓驶入港口、风格迥异于中式帆船的西洋战舰。
为首的是一艘体型修长、帆装复杂的荷兰快船,桅杆上飘扬着橙白蓝三色旗;紧随其后的是一艘更为厚重、雕饰华丽的葡萄牙卡拉克大帆船,船首像是一个手持十字架的圣徒;压阵的则是一艘看起来较新、线条简洁的英国盖伦船,米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三艘船,代表了此刻在远东最具利益纠葛,也最为不安的三个欧洲海上强国。
他们并非前来挑衅,桅杆上同时升起的白旗和请求通商的信号旗表明了来意。这是自大明崛起、收复台湾、掌控马六甲以来,欧洲国家首次联合派遣的、规格最高的正式使团。
船只靠岸,跳板放下。首先走下的是荷兰特使,范·德·海登,一位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的中年人,他曾是东印度公司的高级董事,深谙远东事务,台湾的失利和香料群岛的窘境让他此行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接着是葡萄牙特使,若昂·德·阿尔梅达,一位衣着华丽、试图保持旧日贵族优雅,却难掩眉宇间疲惫与焦虑的老者,澳门与马六甲的困境如同枷锁般套在他的脖子上。最后是英国特使,查尔斯·威尔逊爵士,一位相对年轻、眼神中带着精明与审慎的绅士,英国在东方的利益相对较新,这使他更能以相对超然,却又充满算计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崛起的东方巨人。
他们的随从抬下一个个沉重的箱笼,里面装着各国国王的亲笔信、精美的天鹅绒、璀璨的水晶器皿、做工复杂的自鸣钟、以及一些试图展示西方科技水平的仪器——诸如抽真空泵、精密望远镜等。这些“贵重”礼物,在范·德·海登等人看来是展示诚意与实力的手段,但在悄然赶来天津、隐在远处一座望楼里观察的郑芝龙眼中,却只觉得有些可笑。
“红毛夷倒是舍得下本钱,”郑芝龙对身旁的副将低语,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可惜,他们那点奇技淫巧,比起格物院那些日新月异的玩意儿,怕是落伍了。陛下说得对,他们这是急了。”
使团被以符合规格,却绝不过分的礼节迎入天津驿馆,稍事休整后,便在严密“护送”下,乘坐特制的四轮马车,沿着新修的、平坦坚实的官道,前往北京。
紫禁城,武英殿。此处并非举行大朝会的皇极殿,但殿宇依旧宏伟庄严。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常服,神情平静,目光深邃如古井。御阶之下,内阁重臣、礼部、兵部、户部首脑分列两旁,气氛凝重。
通译官引导下,三国特使步入大殿,依照礼制行礼。尽管他们极力维持着使节的尊严,但步入这宏伟殿堂,感受到那无声的皇家威仪以及两侧大明重臣审视的目光时,内心深处依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与他们印象中那个庞大却可能腐朽的东方帝国形象,似乎有了显着的不同。
“尊敬的大明大皇帝陛下,”作为此次使团名义上的发起者,荷兰特使范·德·海登首先上前,用略显生硬的汉语宣读着精心准备的国书,“我,荷兰联省共和国执政威廉二世陛下特使范·德·海登,与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陛下特使阿尔梅达、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陛下特使威尔逊,谨代表各自君主及国家,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国书内容无非是表达和平通商的愿望,赞美大明帝国的繁荣昌盛,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当前局势的深切担忧。
礼毕,范·德·海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谨慎而略带强硬:“陛下,我们怀着最大的诚意而来,希望就远东,尤其是南洋地区的贸易秩序与规则,与贵国进行坦诚的磋商。我国商人长期以来合法、和平地在南洋进行贸易,为东西方交流做出了贡献。然而,近期贵国在马六甲海峡单方面征收‘维护税’,在香料群岛的贸易行为也……也对我等国商人的合法权益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我们恳请陛下,能够重新考虑这些措施,确保贸易的自由与公平,这符合所有国家的共同利益。”
葡萄牙特使阿尔梅达立刻补充,语气更为急切:“陛下,澳门与马六甲,一直是大明与葡萄牙友好交往的见证。我们尊重大明对周边海域的主权,但也希望陛下能够尊重我们根据历史协议获得的贸易权利和据点安全。”他绝口不提吕宋的紧张局势,试图将问题局限在贸易层面。
英国特使威尔逊则显得更为圆滑:“陛下,英格兰王国始终致力于与所有国家发展和平友好的贸易关系。我们理解大明帝国维护自身利益的需求,但也相信,通过协商确立明确的、为各方所接受的规则,远比单方面的行动更能促进长久的繁荣与稳定。”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待三位特使陈述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三位特使远道而来,辛苦了。朕欢迎所有秉持善意、遵守大明律法的友好通商。”
“然,”他语气微顿,目光扫过三人,“贸易之自由与公平,需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之上。马六甲海峡,乃大明海疆之门户,朕派舰队巡航清剿海盗,维护航道安全,向来往商船征收适度税款以资军用,名正言顺,何来‘单方面’之说?”
“至于香料群岛,”朱由检看向范·德·海登,眼神锐利了几分,“朕听闻,是贵国商船屡次挑衅,甚至意图拦截、登临朕之子民之商船。朕之海军前往巡弋,护佑商旅,乃分内之事。若欲言公平,贵国是否应先约束自身行为?”
“澳门、马六甲,”他又转向阿尔梅达,“朕承认历史现状,然主权在我。葡萄牙商民若能安分守己,依法经营,朕自当保障其安全与利益。但若有不法,或纵容包庇,亦当依《大明律》处置。”
他没有直接回应英国特使关于“规则”的说法,但其话语中已然表明,规则,应由掌控局势的大明来主导制定。
范·德·海登脸色有些难看,他试图争辩:“陛下,马六甲海峡乃是国际航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朱由检淡淡地打断了他,“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眼中,并无尔等所谓之‘国际航道’,唯有大明之海疆与藩属水道。”
一句话,将谈判的基调彻底定下。这不是平等的协商,而是强者对规则的宣告。
殿内气氛瞬间更加凝滞。欧洲特使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东方皇帝,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自信和强硬。他不仅拥有强大的海军,更有一套自成体系、不容挑战的天下观。
朱由检看着他们变幻不定的神色,心中明镜似的。他知道,这只是第一轮交锋。真正的博弈,将在后续具体的条款磋商中展开。但他毫不担心,帝国的实力,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三位特使可先在驿馆安顿,具体事宜,可由朕之臣工与诸位详谈。”朱由检结束了这次接见,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当三位特使心事重重地退出武英殿时,朱由检对身旁的内阁首辅轻声说道:“告诉他们,谈判可以谈。但底线,一寸不让。马六甲之税,分文不能少;南洋之秩序,必须由大明主导。至于他们带来的那些礼物……收下,回赐加倍。朕要让他们明白,大明,不缺他们的奇巧,也不惧他们的联合。”
帝国的意志,如同紫禁城的红墙金瓦,坚固而耀眼。欧洲使团的再次来临,非但没有带来妥协的可能,反而更加清晰地昭告世界,一个全新的、以大明为中心的远东乃至印度洋秩序,正在不可阻挡地建立起来。真正的风暴,还在谈判桌上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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