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五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南皮城外的沱河冰层悄然消融,枝头也萌发出点点新绿。然而,比春意更早席卷这座城市的,是那股因科举而生的、几乎要沸腾起来的热潮。
科举之日,终于到了。
天色未明,改建而成的巨大考场外已是人山人海。数千名来自天南地北的士子,提着考篮,怀着憧憬、忐忑、激动种种复杂心绪,在兵士的组织下,排成数列长龙,依次接受严苛的搜查,然后按照手中的号牌,鱼贯进入那如同蜂巢般密集的考舍之中。
张圣并未亲临考场,他坐镇将军府,却能通过不断传回的讯息,感受到那股弥漫全城的紧张与期待。
“主公,士子已全部入场,考场封闭,一切顺利。”蒋琬快步走入书房禀报,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为筹备此次科举耗费了无数心力。
“好。”张圣放下手中的一份关于曹操已正式誓师南下、兵锋直指寿春的军报,问道,“可有不妥之处?”
“暂未发现大规模舞弊迹象。只是…”蒋琬略一迟疑,“搜查之时,确有数名士子夹带私藏注疏,已被取消资格,逐出考场。其中多为世家子弟。”
张圣冷哼一声:“意料之中。总有人想投机取巧。按章程办便是,不必姑息。”
“诺。”
科举连考三日。这三日里,南皮城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寂静,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凝聚在了那片考场之内。茶楼酒肆间的争论也暂时平息,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张圣在这三日里,除了处理日常政务和关注曹操南下的动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揽月阁。甄宓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他心中牵挂,几乎是寸步不离。
第三日午后,甄宓正靠在软榻上小憩,忽然蹙紧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高耸的腹部。
“宓儿?”张圣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
“主公…妾身…怕是…要生了…”甄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颤音。
张圣心头一紧,立刻扬声:“快!传稳婆!传医官!”
揽月阁内外顿时忙碌起来,热水、布帛、剪刀一应物事迅速备齐。甄姜、赵雨和蔡琰也闻讯赶来,守在院中。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府中上下虽紧张,却也有条不紊。
产房内,甄宓的痛呼声一阵紧过一阵。与甄姜的坚韧、赵雨的豪迈不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怜的柔弱与努力隐忍的坚韧。
张圣在产房外踱步,每一次听到她的痛呼,心都跟着揪紧。虽然已是第三次经历,但每一次,那份对妻儿的担忧都同样真切。
就在这时,徐元与蒋琬联袂而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主公!科举阅卷已毕,初步排名已出!”蒋琬声音激动,“此次取中者,寒门子弟竟占近六成!其中多有见识不凡、切中时务之才!”
若是平时,此等好消息定能让张圣开怀大笑,但此刻,他只是强压下心中的焦躁,摆了摆手:“详细情形,稍后再报。宓夫人正在生产。”
徐元与蒋琬这才注意到院内气氛,连忙噤声,肃立一旁等候。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终于,在日落时分,一声虽不如张宁洪亮、却同样清晰有力的婴儿啼哭声从产房内传出!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宓夫人诞下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稳婆欢喜地出来报喜。
院内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纷纷露出笑容。张圣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好!好!重赏!”
他迫不及待地进入产房。甄宓疲惫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却带着满足而温柔的笑容,怀中抱着刚刚洗净包裹好的婴儿。
“宓儿,辛苦你了。”张圣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又低头看向那小小的婴儿。新生儿的皮肤红润,眉眼依稀能看出甄宓的影子,十分秀气。
“夫君,看,我们的孩儿…”甄宓声音微弱,却充满幸福。
张圣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感受着那轻飘飘的重量,心中柔情万千。这是他第三个孩子,也是甄宓为他诞下的第一个儿子。
“主公,可为小公子取名了。”甄宓轻声道。
张圣凝视着怀中幼子,沉吟片刻。长子名“定业”,承继基业;长女名“宁”,期盼太平。如今内修文治,外御强敌,正值开拓进取之时。
“便叫‘张拓’吧。”他温声道,“愿他心胸开阔,志在四方,助父兄开拓这万里疆土,亦开拓我华夏万世之基业!”
“张拓…好名字。”甄宓喃喃念着,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期盼,“妾身定好生教导他,不负此名。”
安抚好甄宓,张圣走出产房,徐元与蒋琬立刻上前再次道贺。
“同喜。”张圣心情大好,“文表,公琰,将取中名单及优秀答卷,尤其是策论部分,立刻送至书房。我要亲自阅览。”
“诺!”
书房内,灯烛高燃。张圣仔细翻阅着蒋琬筛选出的前十名考生的答卷。经义部分,果然各家学说皆有,但只要言之成理,并未影响评分。真正决定排名的,是那道关于“如何抑制豪强兼并,安抚流民,增加国库收入”的策论。
他越看越是惊喜。这些来自不同阶层、不同地域的士子,提出的方案五花八门,虽不乏书生之见,却也多有真知灼见。有人详细论述了“摊丁入亩”在具体郡县推行的难点与应对;有人提出了改良漕运、鼓励特定经济作物种植以增加税收的设想;甚至有人大胆建议,在边郡试行“军功授田”与“民屯”结合之法……
“好!好啊!”张圣拍案叫绝,“这才是我需要的人才!不拘一格,方能出新!公琰,此次科举,你居功至伟!”
蒋琬忙道:“全赖主公英明决断,与徐先生运筹帷幄,琬不敢居功。”
“不必过谦。”张圣拿起一份答卷,作者是一个名叫“石韬”的寒门学子,其关于利用水利、发展陂塘农业以安置流民的策论,写得极为扎实,“像石韬此人,其才可为一县之令,乃至郡丞!明日便发榜,三日后,我要在将军府亲自见见这些英才!”
“遵命!”
三日后的镇东将军府,一派庄重气象。新科取中的一百二十名士子,身着崭新的青色儒衫,虽竭力保持镇定,但眉宇间的激动与荣耀却难以掩饰。他们按照名次排列,肃立于议事厅前的广场上。
张圣身着镇东将军常服,在高阶上现身。徐元、蒋琬等重臣分列左右。
没有过多的寒暄,张圣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声音沉稳有力,传遍全场:
“尔等寒窗苦读,今日脱颖而出,非为一人之荣耀,乃为肩负万民之期望!”
“我渤海,不看出身,只看才干!不论资历,只论实绩!”
“今日,尔等在此领受官职,便是要将考场上的策论,化为安邦定国的良方!要将胸中所学,用于造福一方百姓!”
“望尔等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成为我渤海之栋梁,天下百姓之福音!”
“谨遵主公教诲!愿效犬马之劳!”一百二十名新晋官员齐声应诺,声浪震天,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力量。
随后,由徐元宣读任命。名次靠前者,多被任命为各县县令、县丞,或郡中曹掾;名次靠后者,亦多为佐贰官,被派往各地历练。没有人被直接授予显赫高位,却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能够施展才华的位置。
望着那些领受任命后,或兴奋、或凝重、或摩拳擦掌的年轻面孔,张圣知道,一股新鲜而强大的血液,已然注入渤海政权的肌体之中。这不仅仅是一次取士,更是一次宣言,向全天下宣告了他张圣的用人标准与政治抱负。
内宅,揽月阁。甄宓靠在床头,听着侍女禀报外面发榜授官的盛况,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轻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张拓,低声道:“拓儿,你听到了吗?你父亲,正在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窗外,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科举取士的成功与新生儿的降临,如同这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吹拂着南皮城,也预示着渤海这艘巨轮,在补充了新的动力之后,即将驶向更广阔的天地。而张圣知道,内部的革新只是开始,外部的惊涛骇浪,才刚刚掀起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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