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英国公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沾着晨露,显得格外肃穆。张维贤从乾清宫回来时,衣袍下摆还带着宫门外的寒气,刚踏入书房,心腹管家张忠就赶紧递上暖手炉,又端来一杯刚温好的祁门红茶:“老爷,您这趟宫里去得久,是不是陛下有要紧事吩咐?”
张维贤接过暖手炉,却没心思暖手,径直走到书案前。他叹了口气,顿了顿:“陛下要我召集京中勋贵,让他们按比例退还历年贪墨、冒领的京营军饷,说是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忠一听就变了脸色:“勋贵们?老爷,这可不是件容易事!成国公、定西侯他们哪一个不是家底丰厚,却最会哭穷?前几年户部催缴欠税,他们集体抗缴,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我能不知道难?” 张维贤揉了揉眉心,眼底满是疲惫,“可这是陛下的旨意,推不掉。你现在就去按名单送信,让成国公朱纯臣、定西侯张拱薇、彭城伯刘天绪,还有京营的周显都督,明日巳时来府里议事厅,就说有军国大事相商,务必准时到。”
张忠面露难色:“要是他们借故不来怎么办?成国公上次就以‘风寒’为由,推了兵部的议事。”
“就说陛下有口谕,不来的,我会如实回禀陛下。” 张维贤语气沉了些,“他们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公然抗旨。”
张忠连忙应下,拿着名单匆匆去了。张维贤独自坐在书案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心里五味杂陈 —— 他在勋贵圈子里待了几十年,太清楚这些人的底细了:成国公府去年刚在江南购置了两座园林,还从苏州请了戏班常驻府中;定西侯上个月为小儿子办婚宴,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光是赏赐伶人的银子就有上千两;彭城伯更是在京城开了三家当铺、两家绸缎庄,日进斗金。可真要让他们拿出银子,一个个都会装出 “家徒四壁” 的模样,比唱戏还逼真。
次日巳时,英国公府的议事厅早早布置妥当。红木长桌擦得锃亮,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 —— 碧螺春、杏仁酥、核桃糕,都是勋贵们爱吃的,香炉里燃着上等的檀香,烟气袅袅,却驱不散厅里的紧张气氛。
张维贤坐在主位,刚端起茶杯,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成国公朱纯臣穿着一身织金云纹锦袍,腰束玉带,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英国公,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张维贤强压下心里的不快,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成国公请坐,还有几位没到,咱们稍等片刻。”
没一会儿,定西侯张拱薇、彭城伯刘天绪也陆续到了。张拱薇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玉佩,进门就抱怨:“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我那庄子里的佃户还来报,说麦子长势不好,今年怕是又要减产。” 刘天绪则唉声叹气:“可不是嘛,家里五个儿子,三个到了娶亲的年纪,光是相看姑娘就花了不少银子,我这老骨头都快被榨干了。”
最后来的是京营都督佥事周显,他穿着武官常服,腰间别着佩刀,进门就拱了拱手:“英国公,诸位同僚,京营那边事多,来晚了,抱歉。”
等人都到齐,张维贤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圣旨,语气尽量平和:“今日请诸位来,是奉陛下旨意。历年京营军饷发放中,各家或有贪墨、或有冒领之事,陛下念及诸位祖上有功于社稷,给大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 按各自所占份额,退还相应银两,上缴内库。此事若办得妥当,陛下可不再追究过往,若是推诿……”
他话还没说完,成国公朱纯臣就立刻打断,脸上堆着无辜的笑:“英国公,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成国公府自开国以来,世代忠良,哪敢贪墨军饷?前几年京营军饷短缺,我还自掏腰包贴了五百两,怎么现在反倒成了贪墨?您可别听下面人瞎传,都是没影的事!”
朱纯臣话音刚落,他身后跟着的怀远卫指挥佥事李福就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老公爷,不是我们不遵旨,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啊!前几年先成国公(朱纯臣的父亲)牵涉到魏党案里,我们这些旁支也被牵连,京郊的三个田庄都被查抄了,去年冬天连府里的炭火都舍不得烧,下人月例都欠了三个月,您要是不信,可去我府里看看!” 说着眼眶就红了,还真挤出几滴眼泪,看着格外可怜。
“可不是嘛!” 定西侯张拱薇立刻跟着附和,放下手里的玉佩,叹了口气,“我那庄子去年遭了蝗灾,地里的麦子、玉米全被蝗虫啃光了,连麦秸都没剩下。为了安抚佃户,我还搭进去五百两银子开粥棚,现在府里的账本都是亏空,哪还有银子退啊?”
彭城伯刘天绪也皱着眉,拍了拍大腿:“我比你们还难!家里五个儿子,老大、老二要娶亲,光是聘礼就花了三千两,还欠着当铺一千两银子没还。老三明年也要科考,还得请先生,我这私房钱都快掏光了,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啊!”
京营都督佥事周显也跟着叫苦:“诸位有所不知,京营那点军饷,看着不少,可打点兵部的官员、修缮营盘、给士兵发冬衣,哪一样不要钱?我每年都得从家里贴补几百两,哪是贪墨?分明是往里倒贴!”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把自己说得比乞丐还穷。有的说田庄受灾,有的说家里人口多开销大,有的说贴补公务,最后竟异口同声地说 “之前领的银子早就花光了,实在没钱退”。甚至有个辅国将军小声嘀咕:“这么多家都没退,陛下总不能把咱们都治罪吧?” 那语气里的 “法不责众”,连张维贤都听得明明白白。
张维贤看着这群 “滚刀肉”,气得手都在抖。他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成国公府的戏班上个月还在京城唱了半个月的堂会,一场戏的赏钱就有二百两;定西侯的小儿子婚宴上,光是给宾客的伴手礼就有每人一两银子;彭城伯的当铺上个月刚收了一件前朝的青花瓷,花了五百两;周显上个月还在城外买了个小院子,给外室住。可他手里没有实证,既不能派兵抓他们,又没法当众戳穿他们的谎言,只能强压怒火,耐着性子劝说:“诸位,陛下说了,这是戴罪立功的最后机会。只要如数退还,过往不究;若是推诿,一旦查实,后果不堪设想啊!”
“英国公,不是我们不配合,是真没钱。” 朱纯臣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要是有银子,我们还能抗旨不成?”
张维贤又软磨硬泡了一个时辰,从朝廷大局说到个人前程,从皇帝的宽容说到抗旨的后果,甚至暗示 “若是凑不出足额,少拿些也行”,可勋贵们就是油盐不进。最后,还是三个实力最弱的辅国将军怕真的得罪皇帝,象征性地各拿了几千两,加起来才两万两银子,连皇帝要求追缴数额的零头都不够。
看着勋贵们起身离去,朱纯臣路过张维贤身边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英国公,辛苦你了,回头我跟陛下替你美言几句。” 定西侯则跟刘天绪小声嘀咕:“我就说没事吧,这么多家都没拿,陛下还能把咱们都怎么样?”
张维贤拿着那两张薄薄的银票,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一股无力感混着愤怒涌上心头。他看着勋贵们远去的背影,有的脚步轻快,有的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心里暗暗叹气 —— 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吸着军饷的血,却连一点家国情怀都没有,大明的江山,就是被这群蛀虫啃得千疮百孔。
夜色深沉时,乾清宫暖阁的炭火还烧得旺,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御案上的奏折上,却驱不散张维贤脸上的愧色。他将那两万两银票轻轻放在御案上,声音低沉而沙哑:“陛下,老臣无能…… 今日召集勋贵商议退还贪墨军饷,他们集体哭穷抵抗,说什么的都有,最后只凑得这两万两,实在是…… 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坐在旁边的兵部尚书李邦华一听就炸了,猛地站起来,袍角带起一阵风,手按在御案上,语气激动:“无耻之尤!京营糜烂至此,士兵们连饱饭都吃不上,军械锈得不能用,这些勋贵却中饱私囊,现在还敢抗旨不遵!陛下,不如让锦衣卫去查他们的田庄、商铺、当铺,定能找出他们贪墨的实证,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抵赖!”
朱由检却没有动怒,反而拿起那两张银票,指尖轻轻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眼看向张维贤,语气温和:“英国公不必自责,他们这般反应,朕早料到了。这些勋贵盘踞京城数十年,盘根错节,若是轻易就范,反倒不像他们了。”
他将银票放在御案的一角,目光扫过张维贤和李邦华,语气沉稳而坚定:“眼下腾骧四卫刚交到方正化手里,还在整顿军纪、补发欠饷,没练出战斗力;锦衣卫清理魏党余孽的事也没结束。此时若逼得勋贵狗急跳墙,他们串联起来,联合京营里的旧部生事,京城恐生大乱,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可就这么放过他们?” 李邦华还是不甘心,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们今日敢抗缴军饷,明日就敢违抗其他旨意,长此以往,陛下的威严何在?”
“朕没说放过他们。”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冷月。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得他眼神格外深邃,“此事,暂且按下。让他们再逍遥几日,也让他们看看,朕接下来要做什么。等腾骧四卫练出精锐,锦衣卫理清魏党余孽,拿到他们贪墨的实据,到时候再动手,才名正言顺,也能一举将他们震慑住。”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张维贤身上,语气带着托付:“英国公,这两万两虽少,也是一份心意,让户部入账登记。接下来,你继续跟这些勋贵周旋,明面上松些,不用逼得太紧,暗地里留意谁跳得最欢,谁的理由最离谱,把他们的名字和动向都记下来,随时报给朕。”
又看向李邦华,语气多了几分期许:“李卿,你这段时间专心整理京营的旧账,把军纪涣散、粮草亏空、军械缺失的情况都一一列清楚,越详细越好。下次朝会,你就提出京营整改的奏议,朕会借机将整改的事定下来 —— 只有先把整改的由头立住,朕才有理由让你去接手京营,慢慢清除那些勋贵安插的人手。”
张维贤和李邦华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 不是不争,是在等最合适的时机。他们躬身行礼,齐声应道:“臣遵旨!”
朱由检重新走到窗边,冷月的清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年轻却格外坚定的轮廓。他对身后的两人淡然道:“银子,就先让他们替朕保管些时日。朕的刀子,磨得越久,砍下去的时候才越锋利。他们现在笑得越得意,将来就会哭得越难看。咱们,走着瞧。”
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暖阁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溅起,落在炭灰里,瞬间熄灭,却像是为这隐忍的谋划,添了一分无声的力量。张维贤看着皇帝挺拔的背影,想起白天勋贵们的嘴脸,心中凛然;李邦华也握紧了拳头,更坚定了追随这位年轻皇帝推行新政的念头 —— 这大明的沉疴,终有被彻底斩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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