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地下河的咆哮声已彻底平息,只剩下舒缓深沉的流淌声,如同大地平稳的脉搏。那股萦绕不散的腥腐怨气荡然无存,空气里只剩下清冷的水汽和岩石的微腥。黑暗依旧浓重,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悄然消散。
夏天搀扶着母亲,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岩缝透入微光的方向挪去。每走一步,左腿都传来钻心的剧痛,胸口也闷痛难当,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却像温暖的泉水,冲刷着疲惫不堪的身心。母亲夏母紧紧依偎着儿子,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经磨难后的疲惫与平静。
那束从岩缝透下的光,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希望,而是实实在在的指引。光线很微弱,是黎明的灰白色,却足以照亮脚下崎岖不平的河滩。
“天儿,我们能出去了,是不是?”夏母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哽咽的喜悦。
“嗯,妈,我们能出去了。”夏天用力点头,握紧了母亲冰凉的手。柳氏的绝笔绢布被他小心地收在贴身口袋里,那轻飘飘的重量,却承载着百年的恩怨与最终的释然。口袋里的木牌不再冰寒刺骨,龟甲也温顺平静,连那包危险的“怨煞结晶”也仿佛失去了活性,不再散发阴邪气息。诅咒,真的解除了。
他们沿着河滩艰难前行,终于来到了那道岩缝下。缝隙狭窄陡峭,布满了湿滑的苔藓,但上方透下的天光和涌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冷空气,让他们精神大振。
“妈,你等着,我先爬上去看看。”夏天让母亲靠着一块岩石休息,自己则咬紧牙关,用还能发力的右臂和右腿,忍着全身剧痛,一点点向上攀爬。岩壁湿滑,好几次他差点失手滑落,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当他终于将头探出岩缝时,一股凛冽却无比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正逐渐亮起的天空,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笼罩在晨雾中的山峦轮廓。
他们出来了!从那个噩梦般的地底世界,回到了人间!
“妈!上面安全!是后山!”夏天激动地朝下喊道。他奋力爬出缝隙,然后解下裤腰带和母亲围巾搓成的简易绳索,垂下去,帮助母亲也爬了上来。
当夏母的双脚终于踏在铺着落叶和湿润泥土的山坡上时,她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芬芳的空气,仰望着逐渐变亮的天空,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是解脱的泪水。
夏天也瘫坐在草地上,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村子的后山,位置很偏僻,离那口被封的废井和山神庙都不远。晨雾弥漫,山林寂静,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但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痛,和母亲手腕上依旧渗着血丝的伤口,都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天儿,你的腿……”夏母缓过气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儿子的伤势。夏天左小腿的伤口已经红肿发炎,情况不妙。
“必须尽快回去处理伤口,还有妈你的手。”夏天挣扎着站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我们从这边绕下去,应该能避开人。”
母子二人互相搀扶,沿着人迹罕至的山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子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但重见天日的希望支撑着他们。
当他们终于能看到村子边缘那几间熟悉的瓦房时,天光已经大亮。村子里静悄悄的,炊烟袅袅升起,与往常似乎并无不同,但又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言说的沉寂。
夏天和母亲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先绕到自家屋后。后院静悄悄的,门板上那些诡异的污痕还在,但夏天敏锐地感觉到,那股附着的阴冷气息已经消失了。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空无一人。他们悄悄溜进屋内,反手闩上门,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夏天第一时间找出家里的急救箱,用清水和消毒药水仔细清洗了自己和母亲的伤口,重新进行了包扎。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避免了 immediate 的危险。接着,他们烧了热水,简单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做完这一切,两人几乎虚脱,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恍如隔世。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夏母喃喃自语,眼神还有些恍惚。
夏天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悄悄向外望去。村子里开始有了人声,但气氛依旧压抑。他看到几个村民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有人路过他家门口时,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投来复杂的一瞥。
看来,陈伯的失踪和老道士的惨死,已经在村里造成了巨大的恐慌。而他和母亲的出现,恐怕会引来更多的猜测和恐惧。
他现在没心思去解释什么,也无人可解释。当务之急是养伤,然后……离开这里。这个村子,承载了太多黑暗的记忆,已经不适合再待下去了。
他想起王宝,那个胆小的发小,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否安全。等安顿下来,得想办法打听一下。
阳光终于穿透晨雾,透过窗户,洒在堂屋的地面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夏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身体伤痕累累,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并且摆脱了那纠缠百年的噩梦。
新的生活,或许可以从这缕阳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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