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之光如涟漪般在井口荡漾,渐渐平息、消散,最终彻底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后院重归死寂,那股萦绕了百年的阴邪、怨毒、贪婪的气息,如同被阳光蒸发的晨露,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剩下泥土的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万物归墟后的空灵与洁净。
老宅内,阵法图案的光芒彻底黯淡,那些作为阵眼的兽骨、铜镜、阳燧石等物,表面布满裂纹,灵气尽失,如同普通的顽石朽木。庞大的阵法失去了所有能量支撑,只剩下地面上焦黑的线条和散落的残骸,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夏天瘫倒在阵法中心,浑身虚脱,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左腿伤疤处传来阵阵酸麻,那是过度透支后的反应。掌心的令牌碎片冰冷沉寂,再无丝毫灵性波动,仿佛刚才那一点璀璨夺目的纯白之光耗尽了它所有的本源。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赢了?真的……赢了吗?
他茫然地望着通往后院那扇彻底破碎的门洞,月光(朔月已过,微弱的月光重新洒落)透过洞口,照亮井口边缘一片狼藉的泥土。没有黑气,没有嘶吼,没有那令人窒息的恶意。一切都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韩立单膝跪在不远处,以浩然尺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刚才正面硬撼那黑色巨爪,显然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井口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审视、警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良久,韩立才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夏天身边,蹲下身,伸手搭在他的腕脉上。一股温和却带着探查意味的气息流入夏天体内,游走一圈。
“元气透支严重,但根基未损,静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韩立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他看了一眼夏天手中彻底黯淡的令牌碎片,眼神微动,“令牌灵性已散,成了凡物。不过……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夏天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询问。
韩立明白他的意思,目光再次投向井口,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那点‘本源之光’……是净化之力最纯粹的体现。它净化了柳氏积郁百年的怨念,也重创了井底那个更古老的存在。现在,井底的阴煞之气已被涤荡大半,那个东西……即便未彻底消亡,也必然陷入沉寂,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为祸了。”
净化……沉寂……夏天心中五味杂陈。母亲用生命换来的,韩立耗尽心力准备的,自己九死一生参与的……最终,换来了这样一个“沉寂”的结果。没有彻底的胜利感,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淡淡的怅惘。柳氏……那个苦命的女人,最终算是得到解脱了吗?那个古老的存在,又到底是什么?
“那……它到底是什么?”夏天终于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韩立摇了摇头,眼神深邃:“我也无法完全确定。它的气息极其古老诡异,似乎与这片土地的地脉阴眼同生,甚至可能……比夏家在此定居的历史更早。夏明远当年掘井,恐怕是意外打通了某个不该打通的‘节点’,才将它释放了出来,柳氏的怨魂不过是加剧了它的苏醒和扭曲。此事牵扯甚深,已非你我能够彻底探究。”
他顿了顿,看向夏天,语气郑重:“此事已了,至少百年内,此地应无大碍。你夏家的因果,到你这一代,也算有了一个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夏天默然。夏家的因果……真的能就此了断吗?母亲死了,老宅毁了,令牌碎了,只剩下他这一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这代价,何其惨重。
韩立不再多言,起身开始收拾残局。他将那些彻底报废的阵法材料清理出去,又简单修补了一下通往后院的破洞,至少挡住了夜风。然后,他拿出水壶和干粮,递给夏天。
“吃些东西,恢复体力。天亮之后,我送你离开这里。”韩立说道。
离开?夏天一愣,看向这片承载了他所有痛苦和挣扎的土地,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解脱?还是……不舍?
“您……要去哪里?”夏天问道。
韩立擦拭着浩然尺上的污迹,头也不抬地说:“我的任务完成了,自然要回去复命。”
“那位……故人,我还能见到吗?”夏天忍不住追问。他对那个神秘的存在充满了好奇。
韩立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夏天一眼,目光有些深邃:“缘起缘灭,皆有定数。该见时,自会相见。不必强求。”
又是这种玄之又玄的回答。夏天知道再问也是徒劳,只好沉默下来,小口吃着干粮,喝着冷水。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丝暖意,但心中的空洞却难以填补。
夜色渐深,月光清冷。两人围坐在一小堆重新燃起的篝火旁,相对无言。经历了生死与共,他们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但也隔着重重迷雾。
夏天看着跳跃的火苗,又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面容,想起井底最后的白光,想起韩立身份的重重疑团……一切都结束了,但谜团似乎更多了。
唯一确定的是,他活下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一颗破碎的心,活下来了。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心中没有答案。
长夜将尽,黎明将至。余烬中,只有微光闪烁,照亮前路,却看不清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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