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三家集及其周边区域,像一锅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的水。阳光依旧,春风照拂,操练的号子声,铁匠铺的叮当声,甚至集市上偶尔传来的讨价还价声,都一如既往。但在这看似寻常的帷幕之后,一场无声的狩猎正在进行。
赵德明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
师部里那股“摸底”的风声越来越紧,方立功甚至亲自到机要室转了一圈,虽然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句工作情况,但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时,赵德明觉得自己的后背像被针扎了一样。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依旧按时上下班,认真地翻译那些无关紧要的电文,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那两包昂贵的哈德门香烟,被他藏在铺板底下最隐秘的角落,碰都不敢碰。
他去了两次杂货铺,第一次是去买肥皂,第二次是借口火柴受潮了。每次,他都试图用眼神向那个总是耷拉着眼皮的老板传递信息,询问下一步指令,或者至少确认一下自己是否安全。但老板的反应让他心里发毛。第一次,老板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快走。第二次,更是直接板着脸说:“最近风声紧,没啥事别老来!” 那眼神里的疏远和警告,几乎不加掩饰。
他被放弃了?还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
这种不确定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神经。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同屋另一个译电员沉稳的鼾声,瞪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接触过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汗水浸湿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知道“镜花”行动的重要性,也知道失败的下场。藤原机关的规矩,他清楚。他现在就是那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钉子”,进退维谷。
与此同时,孙铭手下的特战队员,如同最耐心的猎人,隐没在赵德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扮作樵夫的队员,记下了赵德明下班后习惯绕路经过的那条小巷里,第三家住户窗台上突然多出的一盆奄奄一息的野菊花。
伪装成货郎的队员,注意到赵德明在集市上,曾在一个卖针头线脑的老太太摊位前,停留了比常人稍长的时间,虽然最终什么也没买。
负责监视杂货铺的队员,更是捕捉到老板在赵德明第二次离开后,匆匆在后院烧掉了一张纸条,灰烬被小心地踩碎混入泥土。
这些零碎的、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被迅速汇集到孙铭那里,再由他整理分析,呈报到楚风面前。
“赵德明压力很大,他在寻求联系和确认,但上线(杂货铺老板)似乎在有意切断与他的直接联系,可能在执行止损程序。”孙铭指着汇总报告,“杂货铺老板烧掉的纸条,我们无法复原,但根据灰烬形态和燃烧程度判断,纸条很小,内容应该很简短。”
楚风看着地图上标注出的赵德明活动轨迹和那几个被重点关注的点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在害怕,也在犹豫。杂货铺老板的反应,说明他们可能察觉到了我们的监控,或者……收到了更高层面的指令,要牺牲掉赵德明这颗棋子。”
“师座,是否收网?”孙铭再次请示,“再拖下去,赵德明可能会狗急跳墙,或者被对方灭口。”
楚风沉吟着。现在抓赵德明,能挖出的东西有限,很可能就此断线。但继续等,风险确实在增加。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监视的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压低声音报告:“目标(赵德明)刚刚离开宿舍,往镇外小河沟方向去了,形色有些匆忙!我们的人跟上了!”
镇外小河沟?那里相对偏僻,平时除了洗衣服的妇女和玩耍的孩子,很少有人去。
楚风和孙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锐光。
“通知下去,所有监视点提高警惕!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我要看看,他到底想去见谁,或者想去干什么!”楚风果断下令。
孙铭立刻转身去安排。
楚风走到窗边,望着镇子通向小河沟的方向,心弦绷紧。这条小鱼,终于要忍不住动了吗?
赵德明确实动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驱使他走出了这一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那种被孤立、被审视的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他必须确认自己是否安全,必须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杂货铺老板靠不住,他必须尝试启动那条理论上存在、但从未使用过的紧急联络渠道——在小河沟上游那棵歪脖子老柳树的树洞里,留下约定的求救信号。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仿佛要挣脱出来。春日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他身上,他却只觉得冰冷。风吹过路边的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响,在他听来也像是追兵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赶,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视线有些模糊。
就在他快要接近小河沟,已经能看到那棵歪脖子老柳树模糊的轮廓时,斜刺里突然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
“赵干事?这么着急,是去哪啊?”
赵德明浑身一僵,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几乎骤停。他循声望去,只见路边一个土坎上,坐着两个穿着普通士兵军装的人,正在那里休息,抽着烟。其中一个,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正看着他。那是警卫连的人!他认得那个眼神!
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想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那个士兵依旧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看似随意地向他走来:“是去河边散心吗?一起啊,这天气正好。”
不!不能让他靠近!赵德明的瞳孔猛地收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身,想要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撞在了一个如同铁塔般结实的身影上。孙铭不知何时,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面无表情,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他的胳膊。
“赵德明,”孙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杀气,“跟我们走一趟吧。”
完了!全完了!
赵德明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孙铭和那名扮作士兵的队员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则牢牢架住了他,迅速将他带离了路边,转向一条偏僻的小径。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路人的注意。
消息很快传回师部。
“报告师座,目标已控制,正在带回途中。”孙铭通过临时架设的野战电话汇报。
楚风握着话筒,心里稍稍一松,但随即又提了起来。“人怎么样?”
“状态很差,几乎崩溃。初步检查,身上没有携带武器或可疑物品。”
“直接带到一号安全屋,你亲自审讯!注意方法,我要活的,更要他脑子里的东西!”楚风命令道。
“明白!”
放下电话,楚风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那个代表杂货铺的点上。赵德明落网,消息能封锁多久?杂货铺老板会不会立刻察觉?
他立刻下令:“通知监视杂货铺的小组,如果目标(老板)有任何异常举动,试图逃跑或销毁证据,立即实施抓捕!”
命令刚刚传达下去不到十分钟,又一个紧急通讯接了进来,是监视杂货铺的小组负责人,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懊恼:
“师座!目标(杂货铺老板)……死了!”
“什么?!”楚风心头一震,“怎么死的?”
“我们一直盯着,他刚才还在店里正常干活。大概五分钟前,他走到后院似乎是去搬东西,然后就再没出来。我们觉得不对劲,强行进入后发现,他倒在柴堆旁,已经没了气息!初步判断……是中毒,嘴角有疑似氰化物残留的痕迹,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楚风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灭口!
对方动手太快了!就在赵德明被控制的同时,或者更早,可能就在赵德明离开宿舍前往小河沟的那一刻,灭口的指令就已经发出或被执行了!
这条线,断了!
“锄头”挥下了,干净利落地除掉了可能暴露的环节。赵德明这颗“钉子”虽然被拔了出来,但连接钉子的那根线,却被无情地斩断了。
楚风缓缓坐下,看着地图上那个已经被划掉的杂货铺标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藤原信……你的反应,果然够快,够狠!
赵德明或许能吐出一些东西,但关于“镜花”行动更深层的网络、其他的“鼹鼠”、以及藤原信真正的后手,随着杂货铺老板的死,很可能再次隐入迷雾。
这场暗战,拿下了一城,却远未到庆祝的时候。对手的狠辣和果决,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孙铭那边:“孙铭,杂货铺老板被灭口了。赵德明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撬开他的嘴!不惜一切代价!”
电话那头,孙铭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冰冷而坚定的回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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