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铁，瞬间压在楚风刚刚因反击顺利而稍显轻松的心头。“特殊储备”和“无差别轰炸”，这两个词背后蕴含的残酷，让指挥所里刚刚升腾起的炽热气氛，骤然降温。
但楚风脸上没有任何迟疑。他深知，在战场上，犹豫就是死亡，尤其是在这稍纵即逝的反攻窗口期。冈村宁次要狗急跳墙，那就必须在他抡起棍子之前，先把他的爪子剁掉！
“告诉王承柱，炮火延伸不要停！重点照顾鬼子可能的预备队集结地和后勤通道！给突击营和二、三团争取最多的时间！”楚风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心头那一丝阴霾，“另外，通知各部队，注意防空！把咱们那几挺能对空射击的重机枪，都给老子推到前沿去！就算打不下飞机，也要吓唬吓唬那帮狗娘养的飞行员！”
命令下达，反击的浪潮依旧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前推进。而此刻，在战场的核心区域，楚风一直构想的“多兵种协同作战”的雏形，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突击营如同一柄淬火的尖刀，在撕开日军结合部后，并未盲目深入，而是按照预定计划，迅速抢占了几处制高点和交通要道，构筑起临时的环形防御。他们装备的“老火铳”火箭筒和自动武器，构成了远近结合的火力网，像一根坚硬的楔子，牢牢钉入了日军的腹地，将其防御体系一分为二。
紧随其后的二团、三团主力，则像顺着刀口涌入的洪流，沿着突击营撕开并稳固的通道，迅猛穿插。他们不再是以往那种密集的、容易被炮火覆盖的队形，而是以连、排为单位，形成一个个小而硬的“攻击箭头”，在被打懵的日军各部之间灵活穿梭、切割、包围。
而这一切顺畅进攻的背后，是王承柱炮营那如同“战场上帝之眼”般的精准支援。
在炮营观测点，王承柱已经丢掉了那块小黑板，直接趴在地上，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标注着密密麻麻坐标的地图。他耳朵上挂着步话机的耳机，脸上全是汗水和油污混合的泥泞，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突击营报告！左前方山坳，发现鬼子一个隐蔽的迫击炮阵地！坐标已标定！请求炮火清除！重复，请求炮火清除！”步话机里传来突击营长嘶哑的吼声，背景是激烈的枪声。
“收到！狗剩！目标区域，xxx，YYY，急促射！三发！给老子敲掉它！”王承柱甚至没有看地图，那坐标仿佛已经刻在了他脑子里，他对着身边一个同样满身尘土的观测兵吼道。
观测兵迅速通过炮队镜复核，对着身后的电台兵打出旗语。
几秒钟后，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
“轰！轰！轰！”
三发炮弹几乎首尾相连，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刚刚开火还不到一分钟的日军迫击炮阵地上，瞬间将其连同周围的鬼子炮兵一起送上了天。
“打得好！柱子！你他娘的真神了！”步话机里传来突击营长兴奋的嚎叫。
王承柱抹了把脸，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又绷紧了脸，对着步话机喊道：“少拍马屁！继续推进！发现硬骨头随时呼叫！老子这边炮弹还多着呢！”
这种步炮协同的流畅程度，让前沿的官兵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们冲锋时，知道身后有精准的炮火为他们扫清障碍；他们固守时，知道致命的炮击会随时落在反扑的鬼子头上。这种被强大火力支撑的感觉，极大地提升了士气和攻击效率。
在另一个方向，石永固带着他那几十个从“磐石”高地冲下来的残兵，也汇入了反攻的洪流。他们虽然人少，装备差，但那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狠劲和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们成了战场上一支令人胆寒的“幽灵”小队。他们专门寻找日军指挥节点、通讯线路和落单的小股部队下手，用刺刀、手榴弹和精准的冷枪，不断给混乱的日军放血。
整个战场，仿佛成了一部开始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突击营是锋利的钻头，主力团是强力的冲击锤，炮兵是提供动力的引擎，而像石永固这样的部队，则是游弋在机器缝隙中，清除故障的润滑剂和螺丝刀。虽然还远未达到楚风理想中那种行云流水的“钢铁洪流”的程度，但其展现出的协同性、效率和杀伤力，已经与以往中国军队那种主要依靠血肉之勇和简单战术的作战模式，有了天壤之别。
日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前线部队被分割包围，指挥系统因为关键节点的丢失而近乎瘫痪，后方的炮兵和预备队则被王承柱的炮火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胜利的天平，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中国军队倾斜。
楚风在指挥部，通过望远镜看着这波澜壮阔的反攻场面，看着各部队在他的指挥下，如同臂使指般协同作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这，就是他想要打造的军队！不是依靠某个天才将领的灵光一现，而是依靠科学的体系、严格的训练和先进的战术思想凝聚起来的强大力量！
他甚至有片刻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段时空中，那支靠着“小米加步枪”起家，却最终依靠卓越的组织能力和战术智慧，横扫千军的伟大军队的影子。
“师座！突击营已逼近鬼子第36联队指挥部所在地！二团三营切断了其与侧翼的联系！三团正在清剿被分割的鬼子残部！”方立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拿着电文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成了！师座！我们真的要打垮他们一个联队了！”
指挥部里一片欢腾，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胜利喜悦中。
然而，楚风脸上却看不到多少笑容。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只缴获的、表蒙子有些裂纹的日军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冈村宁次的“特殊储备”和航空兵，应该快到了。
他走到电台旁，拿起话筒，接通了与前沿突击营的频道。
“前锋注意，我是楚风。攻势暂停，就地转入防御，巩固现有战线。注意防空，注意敌军可能发起的……非常规反击。”他的声音冷静得有些不合时宜。
“师座？！”步话机里传来突击营长错愕的声音，“为啥停下？鬼子已经快垮了！再加把劲就能端掉他们的联队部！”
“执行命令！”楚风的声音不容置疑，“记住，我们是钉子，钉进去是为了让后续部队更好地砸烂他们，不是为了把自己也搭进去！立刻构筑工事，准备应对敌人反扑！”
挂了电话，楚风对上方立功和其他参谋不解的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告诉战士们，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巨大胜利，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他先肯定了战果，稳定军心，然后语气转为凝重，“但是，冈村宁次不是泥捏的。把他逼到墙角，他一定会咬人。而且，是用最毒的那颗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天际，隐隐传来了低沉而密集的引擎轰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成群结队的死亡蜂群，正朝着这片刚刚燃起胜利希望的土地扑来。
楚风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神冰冷。
“告诉王承柱，炮营转移阵地，防空戒备。”
“告诉所有部队，准备迎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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