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黑子】
那番话语,那份决绝,在我与她之间拉开了一道无形的深渊。我看着她那双翡翠绿的眼眸里,那份恰到好处的意外终于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了犹疑与某种奇异期待的复杂情绪所取代。电梯门在我们身后,应和着这片凝滞的空气,以一种缓慢而平稳的姿态,开始无声地闭合。金属的边缘逐渐收拢,将走廊里那片属于医院的、洁净的光明一点点吞噬,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被困在这座即将下沉的、狭小的金属囚笼里。
她似乎想要开口了。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即将从那片柔软的缝隙中挣脱而出。
然而,就在那第一个音节即将吐露的前一秒,那扇已经完全闭合的电梯门,其内置的感应装置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电子蜂鸣,那刚刚才将我们与外界隔绝开来的金属壁垒,再一次,顺从地、毫无防备地,向两侧滑开。
光,重新涌了进来。
光影之中,站着一个少女。
下一秒。
没有声音。
艾拉拉的身体,在我毫无防备的视野里,猛地向前一倾。那动作并非踉跄,也非跌撞,而是一种更加……更加纯粹的、被某种外力贯穿后所产生的、物理性的瘫软。她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翡翠绿眼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变得空洞而涣散。有什么东西被飞快地抽了出来,带出一声粘稠而沉闷的、仿佛撕裂湿润布帛的轻响。
然后,她软绵绵地,向前倒下。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慌乱地接住了她。那份突如其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怀中,那份温热的、透过衣料传递而来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又是如此的荒谬。
也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了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女。头部两侧盘着如同光盘般、在不同角度下反射着奇异光芒的银发,脖子上,挂着用一根粗绳系着一枚手掌大小的、塑料材质的怀表。裸露的肌肤外,只直接套了一件半透明的雨衣,勾勒出一种纤细而又充满了非人感的轮廓。
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那张脸上,一瞬间的惊讶很快便被一种更加沉稳的、近乎于漠然的平静所取代。
“最好别轻举妄动哦。别想着用能力带她走。”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独特的、在句尾微微上扬的口癖,“不然,会很麻烦的,对我们俩来说都是。”
我抱着艾拉拉,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惊而无法动弹。我试图开口,试图用风纪委员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用以威慑与谈判的话语来应对眼前的状况,可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自称为“去鸣”的少女,似乎看穿了我的徒劳。
“你不用那么紧张啦,”她歪了歪头,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近乎于天真的、不解的表情,“我注意到你很久了,白井黑子。说到底,我们俩的目标,不是一样的吗?你要是不承认,又怎么会一路追查到这里来呢?”
她的话语,搅动了我本就混乱的思绪。
“看看她吧,”去鸣用下巴指了指我怀中的艾拉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她可没那么容易死掉哦。”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
怀中,艾拉拉的身体没有丝毫血迹。那件昂贵的白色连衣裙上,洁净如初,没有任何被利器贯穿的痕迹。
紧接着,一个声音,并非通过空气,并非通过我的耳朵,而是直接地、清晰地,在我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不要害怕(do not be afraid) ”
那声音,属于艾拉拉。
伴随着这句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安慰,一股巨大的、无法解释的噪音,从我怀中那具娇小的身体里轰然爆发。艾拉拉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动,那并非痉挛,而是一种……一种更加本质的、由内而外的蜕变。
无数的、纯白的羽翼,从她纤细的脖颈之下,从那片被衣领遮盖的肌肤之下,争先恐后地、如同破土而出的植物般,疯狂地生长、舒展开来。它们层层叠叠,覆盖了她的脸颊,遮蔽了她的五官,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圣洁的、不断搏动的纯白花蕾。而在每一片羽翼的正中央,都缓缓地睁开了一只小小的、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曜石构成的眼睛。
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而艾拉拉,就那样,在我的面前,缓缓地、反重力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果然没搞错啊……”去鸣看着这一幕,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喃喃自语道,“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就在我被眼前这超越了所有认知的景象彻底攫住心神,不知所措之际——
所有的光,消失了。
电力中断了。整个医院一楼,连同我们所在的这部电梯,都在一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的黑暗。
去鸣的身影,连同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圣洁而恐怖的存在,都被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彻底吞没。我紧张地环顾四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戒备状态,可在这片纯粹的黑暗里,感官失去了意义。
电力恢复了。
应急灯那惨白而刺眼的光芒,重新照亮了这片空间。
然而,电梯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艾拉拉消失了。去鸣消失了。连带着,当我冲出电梯,冲向医院那本该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时,我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挂号的窗口,等候的长椅,药房的柜台……所有地方,都空空如也,仿佛这座城市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座被遗弃的巨大鬼域。
我跑到医院外。
外面的世界,也一样。
飘摇的雪花依旧在落下,街道上的车辆静止着,商店的霓虹灯闪烁着,一切都维持着它们原有的姿态。只是,没有人。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去鸣的身影,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现在,你明白了吗?”她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雪景中,显得格外清晰。
“为什么那个叫艾拉拉·卡利斯特的女孩会说,她看不清其他人的脸?”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了怜悯与残忍的、孩童般的微笑。
“因为他们啊,从一开始,就压根不存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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