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明美】
我在上条当麻的床上醒来,周遭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事实:那个夜晚,在我沉睡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空气里有空调运转后特有的干燥清爽,身上套着他那件明显过大的t恤,布料上残留着阳光与他自身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我坐起身,那床属于他的被褥,远比我那套铺在地上的要柔软厚实。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餐具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浓郁的味噌香气飘了进来。我赤脚下地,悄悄走到厨房门口,只看见那个刺猬头的背影,正熟练地将煎好的玉子烧盛入盘中。矮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米饭,和两碗正冒着袅袅热气的味噌汤。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回过头,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面对我时,总带着一丝戒备与无奈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近乎笨拙的、不求回报的温柔。
“醒了啊,快去洗漱吧,马上就能吃了。”他的声音平和,自然得仿佛我们已经这样共度了无数个清晨。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饭桌上,他甚至主动给我夹了一筷子玉子烧,嘱咐我多吃点。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用那种审视的、充满困惑的眼神打量我,反而像是在照顾一个……一个让他放心不下的、需要被小心对待的易碎品。
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包容,让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一种受宠若惊的暖意,无可否认地在心底悄然蔓延。被他这样郑重其事地温柔以待,仿佛自己真的成了某种“特别”的存在,无疑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然而,在这份小小的喜悦之下,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挥之不去的不适应感。就好像一株习惯了在贫瘠土壤中挣扎求生的野草,突然被移植到了水肥充足的温室里,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舒展自己的根茎。
紧接着,一丝微弱的、近乎自私的失落感,从心底最深处浮了上来。
我知道,这份温柔并非是针对“佐藤明美”这个特定个体的。它属于上条当麻,属于那个会对任何陷入困境之人伸出援手的少年。我只是恰好,在此刻,成为了他这份广大善意的承载者。他并非是看见了我,他只是看见了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女孩子”。
这让我感到失落。
更重要的是,我绝不希望他真的对我抱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守护这个故事,守护这个名为“上条当麻”的存在。而构成他的核心的,正是那份不分对象的善良,那份为了拯救素不相识之人也敢于与世界为敌的纯粹。如果这份纯粹,因为我的介入,而染上了指向某个特定人物的色彩……那他就不是“上条当麻”了。那将是我这个闯入者,对这个世界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极具特色的、轻佻的敲门声。
“当麻~亲爱的不幸友人~本大爷来给你送最新一期的女仆特刊了喵~”
那个金色的爆炸头探了进来,墨镜下的双眼在我们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然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声。
“打扰二位的早餐约会了吗?喵~”土御门元春靠在门框上,姿态散漫,语气却充满了调侃。
“别胡说八道了,土御门!”上条当麻立刻涨红了脸反驳。
我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吃饭,将自己从这场熟悉的“笨蛋三人组”日常中剥离出去。
土御门没有久留,丢下一本杂志后便吹着口哨离开了。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那部我醒来时就发现被放在床头柜上,不知何时被充满了电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白井黑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佐藤同学,黑子我可是信守承诺的人。今天下午,风纪委员在第十三学区的‘罗汉柏园’有义工活动,姐姐大人也会因为是社会实践的一环而参加。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机会,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我挂断电话,上条当麻那份过度关切的目光又投了过来。“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他那种“随时准备冲出去不幸”的架势,让我又是一阵莫名的心虚。
“不,不是麻烦。”我赶紧摇头,三两口扒完碗里的米饭,“是一个……朋友的邀请,下午有点事要出去。”
“朋友?”他似乎有些惊讶我在这里居然还有别的社交关系,但随即释然地点点头,没有追问,只是用那种让我极不适应的温和语气嘱咐道:“那你自己小心,第十三学区有点远,带够车费了吗?”
他的包容就像一层厚重但透气的棉被,将我裹挟其中,让我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些喘不过气。
第十三学区,罗汉柏园。
和第七学区的尖端科技感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更加柔和、更具有生活气息。正如资料中所说,这是一个专门收容“抛弃物(child Error)”的养护设施。高大的罗汉柏树在围墙内投下宁静的阴影,操场上的攀爬架和秋千虽然有些陈旧,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我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
白井黑子戴着风纪委员的臂章,正叉着腰,试图用她那套理论给一群五六岁的孩子讲解垃圾分类的重要性,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反而被孩子们当成了新的玩伴。
而御坂美琴,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依旧穿着常盘台那身精致的制服,但系了一条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正蹲在花坛边,有些笨拙地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怎么给向日葵浇水。阳光洒在她的茶色短发上,那些噼里啪啦的电光此刻全都收敛得无影无踪。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面对食蜂操祈时的那种戒备,也不是面对我时的那种别扭,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耐心。
她看起来……如此的……光明。
她就像那些向日葵一样,理所当然地、毫无阴霾地,向着太阳生长。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攥住了。
一股强烈的犹豫,自我踏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我。我真的……要打破这份平静吗?
我手里握着的那句“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来找我”的预言,就像一根指挥棒。我知道,一旦挥起,就等于亲手拉开了那幕黑暗大剧的帷幕。妹妹们(Sisters)、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那个白色的、学园都市最强的一方通行……那些浸透了鲜血与绝望的名词,将彻底碾碎眼前这份属于“御坂美琴”的日常。
我几乎想转身就走。
“佐藤同学!你终于来了!”
白井黑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退缩。她好不容易从孩子堆里挣脱出来,瞬移到我面前,脸上带着那种“快看我多守信”的骄傲表情。
御坂美琴也闻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我这边望过来。当她看清是我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特有的、略带不自在的爽朗。
“是你啊,”她走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扫了扫,“黑子说你也要来,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来纠缠姐姐大人的吗?”黑子立刻插嘴,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佐藤同学只是对我们的义工活动感兴趣而已,对吧?”
“啊……嗯,是的。”我勉强笑了笑,目光却无法从御坂美琴的脸上移开。
“别理她。”御坂美琴无奈地白了黑子一眼,然后转向我,很自然地递给我一副备用的手套,“既然来了,就搭把手吧?园长正愁人手不够,我们得在傍晚前把这些花圃都整理好。”
我默默地接过手套。
我们三人并排蹲在花坛前,沉默地拔着杂草。孩子们在不远处的操场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得如同风铃。
“那个……”最终,还是御坂美琴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旁边的黑子听得太清楚,“你上次……在学校里说的那些话……”
我的动作一滞。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姐姐大人?”黑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也凑了过来,“什么话?这家伙又对您说什么失礼的话了吗?”
“没有!”御坂美琴有些烦躁地打断她,然后直视着我,那双明亮的、如同闪电般的眼眸里,写满了不解与探寻,“佐藤同学,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关于我以前‘救人’的事。但是,你在庭院里最后对我低语的那句话……”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
“‘如果以后,遇到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事情,来找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我看着她那张写满困惑,却依旧澄澈的脸,心中的那份犹豫与不忍,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该怎么说?
我应该告诉她真相?我应该说,你很快就会发现成千上万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她们被制造出来,只是为了成为试验品,排着队去被屠杀。还是说,你引以为傲的超电磁炮,在那份黑暗面前,根本无足轻重?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我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一个既能埋下引线,又不会立刻引爆她的答案。
我放下了手中的小铲子,转过身,非常认真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御坂大人。”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但是,请您相信一件事。”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那一天对您所说的,关于仰慕您的话,那份情感,是真实不虚的。”
御坂美琴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宣言搞得一愣,脸颊微微泛红:“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强调这个……”
“正因为这份情感是真实的,”我打断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我那句提醒,也不是无的放矢的戏言。”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了远处那些在阳光下奔跑的孩子,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又带着一丝沉郁。
“这座城市,看起来是如此的完美,对吗?它是科学的奇迹,是所有能力者梦想的摇篮。就像罗汉柏园一样,它庇护着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给予他们温暖。”
我收回目光,重新锁定她的双眼。
“但是,御坂大人……您是常盘台的王牌,您站得比我高,看得比我远。您难道……就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在这片过于耀眼的光明之下,必然会投射出……何等深沉、何等浓重的阴影?”
空气凝固了一瞬。
御坂美琴不是笨蛋,恰恰相反,她比谁都敏锐。我的话,迫使她直视心中某个一直被刻意回避的、模糊的区域。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旁边的白井黑子也收起了玩闹的表情,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佐藤明美,你在暗示什么?学园都市的黑暗面?你是在指控统括理事会吗?”
看着她们两人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不能再多说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小铲子,背对着她们,继续开始拔草。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轻声说道,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我的梦呓,“我只是个LV3的无名小卒,一个……只是在为自己被不良少年欺负时,没能早点遇到您这样的英雄,而感到遗憾的普通学生罢了。”
我拒绝了进一步的交流。
御坂美琴和白井黑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不解。她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刚才那番话里蕴含的重量,也感受到了我此刻流露出的、那份不愿多谈的真诚与退缩。
她们是常盘台大小姐,其中一位更是尽职的风纪委员,她们有她们的准则。面对我这种明显的回避,她们虽然满腹疑云,却终究没有选择用强硬的手段继续逼问。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气氛都有些微妙。我们三人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话题,只是默默地,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义工活动中,仿佛想用这种最简单的体力劳动,来驱散那片笼罩在心头的、无形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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