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灵麒麟踏着祥云，驮着道玄，悠然行于洪荒天地之间。
道玄青纱一字巾，面如羊脂玉，目秀眉清，丰姿清秀，一派玄门高真气象。
在他身侧稍后。
一个粉雕玉琢、约莫四五岁模样的童子，正盘膝坐在一个流光溢彩、七色宝光氤氲的葫芦之上。
正是葫芦娃！
他头顶两个小小的抓髻，各顶着一片翠绿欲滴的葫芦叶。
身穿七彩葫芦叶仙衣，赤着一双白嫩脚丫，在空中一晃一晃。
那七彩葫芦载着他，稳稳地跟在五灵麒麟身边，不快不慢，如同一个最乖巧的跟屁虫。
小家伙大眼睛滴溜溜转，看什么都新奇。
“老师老师！快看快看！那朵云彩像不像一个大桃子？”葫芦娃指着天边，声音清脆。
“嗯，尚可。”道玄淡然回应，维持着师道尊严。
“老师老师！下面那个大湖里跳出来的鱼，背上长着翅膀呢！它会不会飞？”
“那是文鳐鱼，善飞。”道玄耐着性子解释。
“老师老师！那座山好高啊！比咱们方丈岛最高的山还高！山顶上是不是住着神仙？”
“或有可能。”道玄揉了揉眉心。
“老师老师！那只鸟的尾巴好长好漂亮！五颜六色的！”
“那是鸾鸟。”
“老师老师！那棵树好奇怪，叶子是金色的！”
“那是金叶菩提。”
“老师老师！…”
“老师老师！…”
葫芦娃的问题如同永不停歇的溪流，轰得道玄元神都有些发晕。
他修道数万载，听道祖讲道，与圣人论法，甚至硬抗祖巫三招，都未曾觉得如此…心力交瘁！
这带娃的辛苦，简直比参悟混元大道还要磨人！
道玄心中哀叹。
只能默默运转《九转玄元功》，稳住心神。
麒麟背上，一个闭目养神，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葫芦上，一个叽叽喳喳，活力四射，小脚丫晃得欢快。
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日。
行至一片苍茫群山之间。
山势险峻，古木狼林。
忽闻前方山谷之中，传来阵阵轰鸣！
“吼——！”
一声充满暴戾与凶煞的兽吼，震得山林簌簌作响！
紧接着，是金石交击之声，以及一个略显尖锐急促的呼喝！
显然，有战斗发生！
道玄眉头微挑，神念早已无声扫过。
谷中情形，了然于胸。
一只地仙境界的金毛猴子，正与一头形似巨蜥、浑身覆盖漆黑鳞甲、头生独角、散发着凶煞之气的凶兽激斗。
那凶兽气息狂暴，赫然有天仙修为！
金毛猴子身形灵活，爪牙锋利，手中挥舞着一根粗大石棒。
但修为差距太大，被那凶兽压着打，险象环生！
然而。
这猴子似乎天生战斗灵觉惊人！
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总能凭借不可思议的灵活走位和本能反应，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攻击。
虽狼狈不堪，身上已添数道血痕，却硬是凭着这股机灵劲儿和悍勇，与那天仙凶兽僵持住了！
道玄微微颔首。
此猴，倒有几分天赋异禀。
然而。
他这边刚看清战况。
坐在七彩葫芦上的葫芦娃，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爆发出比看到新奇云彩还要亮十倍的光芒！
“哇！打架！打架啦！”
他如同发现了绝世宝藏，兴奋得小脸通红。
“老师老师！快看！有热闹！”
话音未落！
这小祖宗根本不等道玄反应！
小手一拍身下的七彩葫芦！
“咻——！”
七彩葫芦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载着他那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轰鸣声传来的山谷，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只留下一串七彩残影！
“葫芦娃！”
道玄一惊，连忙出声喝止。
可哪里还来得及？
那七彩流光已经一头扎进了山谷之中！
道玄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熊孩子！
他只得轻拍麒麟颈。
“跟上去。”
五灵麒麟低吼一声，四蹄踏云，也化作一道五色流光，紧随其后，落入山谷。
山谷内。
烟尘弥漫。
那金毛猴子正被凶兽一记势大力沉的甩尾抽飞，狠狠撞在一块巨石上，口喷鲜血，手中石棒也脱手飞出。
凶兽眼中凶光大盛，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朝着重伤倒地的猴子猛扑过去！
腥风扑面！
猴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呔！丑八怪！休要伤人！”
一声清脆稚嫩、却充满正义感的童音，如同惊雷般在凶兽头顶炸响！
凶兽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
只见一道七彩流光从天而降！
流光散去。
葫芦娃叉着腰，威风凛凛地挡在了金毛猴子身前！
他小脸紧绷，大眼睛瞪着那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凶兽，毫无惧色！
“哪来的小娃娃！找死！”
凶兽虽惊异于葫芦娃的突然出现和奇异装扮，但感应到对方气息似乎并不强大（葫芦娃刻意收敛了大部分金仙气息），顿时凶性更炽！
它放弃了地上的猴子，血盆大口带着腥臭恶风，直接朝着葫芦娃噬咬而来！
速度更快！威势更猛！
“小心！”地上的金毛猴子惊骇大叫。
葫芦娃却是不慌不忙。
小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终于轮到我表演了”的兴奋。
“哼！看招！”
他奶声奶气地娇喝一声！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
只是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朝着那扑来的凶兽，隔空轻轻一按！
嗡！
一股无形却浩瀚磅礴的巨力，瞬间降临！
仿佛整片空间都凝固了！
那气势汹汹扑来的天仙凶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太古神山！
“嗷呜——！”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凶兽庞大的身躯，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轰然倒飞出去！
轰隆！
狠狠砸在数十丈外的山壁上！
坚硬的鳞甲寸寸碎裂，鲜血狂喷！
山壁都被砸出一个大坑，碎石簌簌落下！
凶兽瘫软在坑中，筋骨尽断，七窍流血，眼看是不活了！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从葫芦娃出现，到他隔空一掌拍飞天仙凶兽，不过眨眼之间！
那金毛猴子躺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珠子瞪得溜圆，彻底看傻了！
这…这…
刚才还差点要了自己命的恐怖凶兽…
被这个看起来还没自己高的小娃娃…一巴掌拍死了？！
道玄此时也骑着五灵麒麟落了下来。
正好看到葫芦娃一巴掌拍飞凶兽的“壮举”。
他嘴角微微抽动。
这小子，倒是会耍帅。
不过，那干净利落的一掌，蕴含的《九转玄元功》劲力，倒是运用得颇为纯熟了。
葫芦娃解决完凶兽，拍了拍小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身，看向地上目瞪口呆的金毛猴子。
小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
“小猴子，你没事吧？”
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金毛猴子这才如梦初醒。
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救了自己性命的小娃娃，又看了看远处山壁上凶兽的惨状。
它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得浑身伤痛，纳头便拜。
“小…小老爷救命之恩！小的…小的没齿难忘！给您磕头了！”
砰砰砰！
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动作麻利，态度恭敬无比。
葫芦娃被它这大礼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红。
他学着道玄平时扶起玉枢、璇玑的样子，伸出小手虚扶。
“哎呀，不用磕头，不用磕头，快起来吧。”
金毛猴子这才敢抬头。
看向葫芦娃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感激，还有一丝…狂热？
道玄在一旁静静看着。
目光扫过那金毛猴子。
根骨确实不凡，灵性十足，尤其那股天生的战斗直觉和悍勇之气，在洪荒底层生灵中实属罕见。
然而。
当道玄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猴子耳畔时。
他心中猛地一动！
只见那猴子双耳之后，竟还各有两片小小的、几乎与毛发同色的肉耳！
加起来，赫然是——六只耳朵！
“六耳？！”
道玄瞳孔微缩！
心中瞬间闪过洪荒异闻——四大混世神猴！
灵明石猴、赤尻马猴、通臂猿猴、六耳猕猴！
眼前这金毛猴子，耳分六瓣，灵性天生，擅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正是那四大混世神猴之一的——六耳猕猴！
道玄心念电转，暗中掐指推算。
天机虽晦涩，但结合眼前所见，已然明了。
此猴正是六耳！
传闻此猴因天赋神通，曾妄图窃听道祖紫霄宫讲道，被道祖一句“法不传六耳”所斥，断了其听道机缘。
从此洪荒大能，皆以此为戒，对其避之不及，无人愿收其为徒，传其大道。
难怪它修为如此低微，只能在此与凶兽搏命！
道玄心中了然。
此时。
那六耳猕猴见道玄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尤其在自己六只耳朵上停留，心中顿时一紧。
它知道自己的跟脚在真正的大能眼中并非秘密。
一股巨大的惶恐和绝望涌上心头。
这位气息深不可测的上仙，定然也知晓那句“法不传六耳”！
它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哀求：
“上仙明鉴！小的…小的确是那六耳猕猴！”
“小的自知根脚卑微，曾犯大忌，为洪荒所不容！”
“然小的自开灵智以来，一心向道，绝无半点不轨之心！只求能得闻大道，脱离这浑噩之苦！”
“奈何…奈何…”
它声音哽咽，六只耳朵都微微颤抖。
“小的走遍洪荒，拜谒无数洞府仙山，只求能拜入一位仙师门下，哪怕做个洒扫童子，聆听片语真言也好！”
“可…可皆因小的这六耳之故，无人敢收！无人愿传！”
“今日蒙小老爷搭救，得见上仙仙颜，实乃小的天大的造化！”
“小的不敢奢求拜入上仙门下，只求…只求上仙慈悲，容小的追随左右，做个端茶递水、牵马坠蹬的仆役！
小的愿发下天道誓言，永不偷听，永不背叛！只求能沾染一丝仙缘，得闻大道万一！”
它砰砰磕头，额头都渗出血迹，言辞恳切，闻者动容。
葫芦娃在一旁听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他扯了扯道玄的衣袖，小声求情：
“老师…它好可怜啊…您就让它跟着我们吧？它都说了永不偷听，发天道誓言呢！”
道玄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六耳猕猴，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葫芦娃。
收下六耳？
他倒不担心什么“法不传六耳”。
道祖当年之言，更多是惩戒其偷听之举，并非真就将其彻底打入绝路。
何况时过境迁。
他所虑者，乃是自身身份！
他乃玄门三代首徒！太清圣人亲传！
若收下这六耳猕猴为徒，那它便是板上钉钉的玄门四代首徒！
这个位置，牵扯玄门气运，非同小可！
岂能如此草率？
但此猴根骨心性，确实难得。
尤其那份向道之心，历经无数冷眼拒绝而不改，更显珍贵。
道玄沉吟片刻。
也罢。
玄门首徒之位，干系重大，不可轻授。
但若只是带在身边，考察其心性，磨砺其道心，倒也无妨。
若其真能通过考验，再议收徒之事不迟。
若不能，为其寻个安身之所，也算全了葫芦娃的善念。
想到此处，道玄淡然开口：
“也罢。念你向道之心尚诚，又得吾徒所救，也算有缘。”
“吾可容你随行一段时日，做个脚力，听候差遣。”
“此乃考察你心性之期。若你安守本分，勤勉向善，日后或可为你寻个前程。”
“若存异心，或行差踏错…”
道玄目光如电，扫过六耳猕猴。
“休怪贫道无情，将你打回原形！”
六耳猕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虽未直接收徒，但能追随在这等玄门高真身边，已是它做梦都不敢想的机缘！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慈悲！”
它激动得浑身颤抖，连连磕头。
“小的六耳，在此立下天道誓言：追随上仙期间，必安守本分，勤勉向善，绝不敢存半点异心，绝不敢行差踏错！若有违背，甘受天谴，形神俱灭！”
誓言落下，冥冥中似有感应。
道玄微微颔首。
“起来吧。你伤势未愈，且在此调息片刻。”
说着，弹指射出一道清光，没入六耳猕猴体内。
正是《九转玄元功》最基础的疗伤篇和引气法门。
六耳猕猴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伤势迅速好转，体内微弱的妖力也仿佛被梳理了一遍，变得精纯凝练！
它又惊又喜，连忙盘膝坐下，依着那玄奥法门，开始调息。
葫芦娃开心地拍手：“太好啦！小猴子，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啦！”
他好奇地蹲在六耳猕猴旁边，看着它调息。
道玄则负手立于一旁，目光投向远方。
洪荒游历，刚出方丈岛，便捡了个六耳猕猴。
这旅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瞥了一眼正兴致勃勃观察猴子调息的葫芦娃。
嗯，至少这小子暂时不会缠着自己问“老师老师那朵云像什么”了。
道玄心中，竟莫名地松了口气。
只是这队伍…
一个骑麒麟的老师。
一个坐七彩葫芦的“儿子”。
再加一个牵马坠蹬的六耳猕猴…
这组合，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奇特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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