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府赵家父子伏诛、家族倾覆的消息,如同凛冽的秋风,迅速刮遍了周边州县,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众人无不唏嘘,感慨天网恢恢,亦对那位引发这场雷霆风暴的嘉禾县主,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喧嚣渐远,杨树屯的日子重归宁静。转眼间,时序步入初冬。天空变得愈发高远湛蓝,带着一种清冷的意味。
晨起时,田野间、屋瓦上常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朝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树木的叶子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伸向天空。
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带着属于冬日的清寒。村民们早已换上了厚实的棉袄,行动间似乎也比往日迟缓了些。
这日清晨,杨景曦推开窗,忽觉一股异常清冽的空气涌入,抬眼望去,竟见漫天细碎的白色颗粒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下雪了!”她低声惊呼,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
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对于前世生长在几乎从不见雪的南方城市的她而言,眼前这银装素裹缓缓降临的景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新奇与浪漫。
她几乎是雀跃着跑出房门,站在院子里,仰起脸,任由那冰凉柔软的雪花落在她的脸颊、睫毛、鼻尖上,融化成一滴滴细微的水珠,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她伸出手掌,接住那六边形的晶莹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纯粹而欢欣的笑容。
正在廊下做着针线活的杨老太太和大伯母林氏,看到院子里像个真正孩子般嬉雪的杨景曦,都不由得愣住了,随即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杨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活计,柔声唤道:“曦丫头,快过来,小心冻着了。”
杨景曦闻声跑回廊下,脸颊和鼻尖冻得微红,眼睛却亮晶晶的:“祖母,大伯母,你们看,下雪了!真好看!”
大伯母林氏拿起一件厚斗篷给她披上,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冰凉的鼻尖,笑道:“是是是,好看。瞧把你高兴的,这才像个十三岁丫头该有的样子嘛!”
她语气中带着怜惜,“咱们家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你爹你伯他们生意顺当,地里收成也好,还有朝廷的赏赐。你啊,别整天想着练武、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把自己绷得那么紧。
该玩的时候就玩玩,该偷懒的时候就偷懒,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奶奶和大伯母就盼着你呀,能活得轻松些,像个寻常孩子一样。”
杨老太太也拉着她的手,摩挲着那因常年练武而带着薄茧却依旧纤细的手指,叹道:“你大伯母说的是。曦儿,你为这个家做得够多了。如今咱们家底厚了,底气也足了,有些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也该学着松快松快了。”
杨景曦听着两位长辈充满关切的话语,看着她们慈祥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明白她们的担忧和心疼,也知道自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很多时候不得不坚强、不得不思虑周全。
她反握住奶奶和伯母的手,微笑道:“奶奶,大伯母,你们放心,我知道的。该放松时我自然会放松。只是如今咱们家看似风光,实则盯着的人更多了。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护得住这份家业,让咱们永远都能过上这样松快安稳的日子。我心中有数,不会累着自己的。”
正说着,她的目光越过院墙,看到了那些驻扎在红薯地窖旁、依旧住在单薄帐篷里的御林军士兵。寒风卷着雪沫吹过,几个士兵忍不住跺了跺脚,搓着手取暖。
杨景曦眉头微蹙。这些军士奉命在此守卫,尽职尽责,条件却如此艰苦。
她心中立刻有了决断。她先走到地窖旁,对负责的王统领道:“王统领,如今天寒地冻,弟兄们再住帐篷实在辛苦。请立刻将帐篷拆了,带着弟兄们随我来。”
王统领一愣,不知县主有何安排,但还是立刻下令士兵们收拾物品,拆除帐篷。杨景曦则快步回到书房,迅速铺纸研墨,画出了一张结构清晰、标注详细的高低床图纸。
她找到正在工房里忙碌的杨大伯:“大伯,麻烦您和几位师兄,立刻按这个图纸,加紧赶制一批这种‘高低床’,用料务必扎实,做得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杨大伯接过图纸一看,虽是第一次见这种双层床铺,但他手艺精湛,一看便懂,连连点头:“这法子好!省地方!曦丫头你放心,大伯这就带人做!”
安排完床铺,杨景曦又找来影七,吩咐道:“影七,你带几个人,立刻去镇上,采购大批厚实的棉被、棉褥、棉衣棉裤,还有皮帽子、厚手套,有多少买多少,务必保证每个御林军弟兄都能分到一套。”
“是!县主!”影七领命,立刻带人出发。
这时,杨景曦才对疑惑的王统领解释道:“王统领,我已让家人加紧制作新床铺。眼下天寒,便先委屈弟兄们暂住在村中学堂里。
学堂宽敞,且新做的‘高低床’放入其中,能住下不少人。学堂离我家和地窖都近,若真有情况,弟兄们也能迅速反应。等棉被冬衣采购回来,便能暖和些了。”
王统领和众御林军士兵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奉命驻守外地,风餐露宿是常事,何曾有过上官如此细心周到地为他们考虑食宿保暖?
“县主!这……这如何使得!学堂乃清净之地,我等粗人岂能……”王统领又是感激又是惶恐。
“无妨。”杨景曦摆手打断他,“学堂晚间又不上课,空着也是空着。物尽其用罢了。弟兄们是为守护国之重器而来,岂能受冻挨饿?这是我应该做的。快带人过去吧,我让家人帮忙生火盆,先暖和起来。”
很快,御林军士兵们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学堂。虽然暂时只能打地铺,但比起透风的帐篷已然好了太多。
傍晚时分,杨大伯带着徒弟们送来了第一批赶制出来的十张结实耐用的高低床,这种充分利用空间的新奇床铺让士兵们啧啧称奇。
随后,影七等人也驾着满载而归的马车回来了,上面是堆积如山的崭新棉被、棉衣等御寒物资。
当厚厚的棉被和暖和的冬衣分发到每一个士兵手中时,这些铁血的汉子眼眶都不由得发热了。
他们摸着柔软厚实的新棉被,穿上暖和的棉衣,感受着学堂里渐渐升腾起的暖意(杨家人送来了火盆),心中充满了对这位年轻县主的由衷感激和敬佩。
“多谢县主!”
“县主大恩!弟兄们没齿难忘!”
“属下等必定誓死守护好红薯!绝不负县主厚爱!”
士兵们纷纷抱拳,声音洪亮,情绪激动。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几床被子几件衣服,更是一份难得的尊重与体恤。
杨景曦看着他们,微微一笑:“诸位辛苦了,安心住下便是。”
窗外,雪花依旧静静飘落,将杨家宅院和村庄学堂温柔覆盖。屋内,暖意融融,人心更暖。这个冬天,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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