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苏暖都在不停的修改自己的歌曲。陆楠轩给了很多意见，让她创作的时候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里的情绪，太满了，像一桶倒翻的油漆，收一点。”
“主歌到副歌的连接，你用的是楼梯，太笨重。我需要一座桥，悬空的，看不见支撑的。”
“结尾太平庸，像悬崖勒马，而不是一跃而下。”
每一次，苏暖都感觉自己被他剥皮拆骨，又被他用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组装。痛苦，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通透感。
直到今天，当最后一个音符从她指尖落下，成了。
苏暖颤抖着手，将最终版本的文件保存，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它发给了陆楠轩。
十五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
是陆楠轩的回复，言简意赅，一如既往的陆氏风格。【还行。】
就这两个字，苏暖却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嘉奖，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坐得太久，双腿一麻，差点摔倒在地。
隔了半分钟，手机又震了一下。【来我的录音棚。】
苏暖飞快地洗了把脸，来到了陆楠轩那间专属录音棚时，陆楠轩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倚靠在调音台旁，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陆老师。”苏暖跑得有些急，呼吸不稳。
陆楠轩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没什么波澜：“谱子记熟了？”
“嗯，记熟了！”苏暖用力点头，像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
“那就进去吧。”他指了指里面那间被厚厚隔音玻璃隔开的录音室。
苏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门，走了进去。
苏暖闭上眼，调整呼吸，将所有纷乱的思绪全部抛开。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音乐融为一体的沉浸。
“微光，在云层中撕开一道伤……”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的沙哑，像是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晨曦，脆弱，却又带着冲破黑暗的渴望。
这首歌，写的是挣脱束缚，是向往自由，是哪怕折断翅膀也要飞翔的决绝。她唱得酣畅淋漓，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其中。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空气里。苏暖觉得，这是她有史以来唱得最好的一次。
她满怀期待地看向玻璃外的陆楠轩，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赞许。
陆楠轩拿起对讲机，冰冷的声音通过耳机传了过来，“这就是你觉得的‘最好’？”
苏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一句，‘微光’，你的气息不稳，音准偏低了20音分，像没睡醒在说梦话。”
“第十六拍，‘挣脱’两个字，你用力过猛，声音破了。你是想挣脱，不是想跟谁干架。”
“副歌部分，‘我要飞翔’，情绪是够了，但全是蛮力，没有技巧。听起来像一只没头苍蝇在玻璃上乱撞，吵死了，一点美感都没有。”
苏暖刚才那点自得和快感，被他三言两语打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你对这首歌的理解，只停留在表面。”陆楠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以为喊得大声就是力量？你以为情绪激动就是感染力？幼稚。”
“我……”苏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再来一次。”陆楠轩没有给她消化情绪的时间，“记住我说的，用心唱歌，不只是用嗓子。”
伴奏声再次响起，苏一暖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努力回忆着他刚才说的每一个问题，试图在演唱中进行修正。
“停。”歌曲还没到一半，就被他无情地打断。“气息还是散的，你没上过声乐课吗？”
苏暖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再来。”
“停。这一句的情感不对，太软了，像在撒娇。”
“再来。”
“停。转音的地方有瑕疵，不够圆滑。”
“再来。”
……
一遍，两遍，十遍，二十遍，苏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唱了多少次。
苏暖开始怀疑人生，她真的会唱歌吗？她写的这首歌，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吗？
又一次被叫停后，苏暖终于崩溃了。
“我不唱了，”苏暖一把摘下耳机，摔在谱架上，冲着外面喊道，“我根本就不会唱歌，这歌就是一堆垃圾，你满意了吧。”
她的声音因为嘶吼而变得扭曲，带着哭腔。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陆楠轩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走到苏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苏暖低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花，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就在她以为会迎来一顿更严厉的斥责时，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喝了。”是陆楠轩的声音，很近，就在她的头顶。
苏暖愣愣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还蓄着泪水，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的水是淡淡的琥珀色，还飘着几片不知名的东西。
“喝了。”陆楠轩又重复了一遍，“对嗓子好。”
苏一暖迟疑地伸出手，接过了杯子。她小口地抿了一口。一股温润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喉咙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许多。
苏暖看着空掉的杯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陆老师，这是什么水啊？效果这么好？”
陆楠轩从她手里拿过空杯子，放在一旁，淡淡地说：“一些草药，等会儿我把方子写给你。回去照着煮，歌手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嗓子。”
陆楠轩的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但苏暖听着，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软了下去。
苏暖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陆老师。”
“谢什么。”陆楠轩瞥了她一眼，“把你唱哭了，给颗糖而已。”
苏暖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他果然都看到了。
“我才没哭！”苏暖嘴硬地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是吗？”陆楠轩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那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是谁？”
苏暖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画着圈。
录音室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休息十分钟。”陆楠轩打破了沉默，“然后，最后一次。”
苏暖抬起头，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十分钟后，当伴奏再次响起时，苏暖整个人的状态都完全不同了，她的心很静。
脑海里回想着陆楠轩之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他不是在刁难她，他是在教她。
“微光，在云层中撕开一道伤……”
这一次，她的气息沉稳而悠长，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力量。
“我要飞翔，向着光的方向……”
副歌部分，她没有再用蛮力去嘶吼，而是将力量凝聚在一点，那声音里，有痛苦，有挣扎，更有挣扎之后，涅盘重生的决绝和希望。
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鸟，一只翅膀受伤，却依旧奋力挣扎着，迎着风暴，冲向太阳的鸟。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苏暖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玻璃外的陆楠轩。
耳机里传来陆楠轩的声音，依旧平静。“这次，勉强能听了，出来吧。”
苏暖走出录音室，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都虚脱了。陆楠轩正在操作台前，把刚才录好的音轨进行简单的处理。
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些复杂的按钮和推子上灵活地跳跃，神情专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苏暖站在一旁，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他虽然嘴巴毒，要求高，严厉得像个魔鬼教官，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金玉良言。他会把她骂到崩溃，也会在她崩溃的时候，递上一杯能安抚一切的温水。
“行了。”陆楠轩完成了操作，站起身，“这一版，有很大的进步。”“不过，”他话锋一转，“问题还很多，要走的路还长着。”
苏暖泄气地垂下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改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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