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月下的庭院，回到了自己的寝居。一夜未眠，眼前反复出现的，都是陆楠轩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的眼眸。
苏暖的心，彻底乱了。
她自幼在神医谷长大，见惯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也听多了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心如古井，能冷眼看透这世间的一切虚妄。
可陆楠轩，就像一个执着的攻城者，他不用金戈铁马，不用雷霆手段，只是用那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日复一日，一点一滴，消磨着她的防备。
她害怕，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天光微亮，苏暖顶着一双略带疲惫的眼走出寝居，想去药圃里侍弄那些草药，让熟悉的药香来平复自己纷乱的心绪。
可她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小宫女春桃等在门外。
“姑娘，您可算起来了。”春桃见到她，连忙迎了上来，“坤宁宫的掌事姑姑方才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召您过去一趟。”
皇后娘娘召见，苏暖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她和陆楠轩走得太近，已经引起了皇后的不满？
还是说，昨夜陆楠轩那番话，并非只对她一人所说，早已被皇后知晓，这是要敲打她，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
无数个念头在苏暖脑中闪过，每一个都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清冷：“我知道了，更衣吧。”
换上一身素雅的浅蓝色长裙，苏暖在掌事姑姑的引领下，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再次来到了坤宁宫。
殿内燃着清雅的檀香，皇后江飞雪并未坐在高高的凤位上，而是在一处临窗的软榻上坐着，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她穿着一身家常的凤穿牡丹纹样的锦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一位雍容华贵的邻家主母。
“民女苏暖，参见皇后娘娘。”苏暖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快起来，赐座。”江飞雪笑着摆了摆手，细细打量着她，“不必拘礼，本宫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什么公事，只是想与你闲话家常罢了。”
她越是这样和蔼可亲，苏暖的心中就越是没底。
宫女奉上茶点后，江飞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嬷嬷。她亲手为苏暖倒了一杯茶，笑道：“尝尝，这是今年新贡的君山银针。”
苏暖双手接过，低声道：“谢娘娘。”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江飞雪看在眼里，眼前的少女，虽然神色间带着一丝紧张，但举止从容，眼神清澈，没有丝毫小家子气的局促。
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淡然与风骨，让她越看越是喜欢。
“苏姑娘，本宫的头风之症，多亏了你，如今才能像这般安稳地坐着喝茶。本宫与陛下，都对你感激不尽。”江飞雪开口，语气真诚。
“娘娘言重了，此乃民女分内之事。”
“哎，”江飞雪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你入宫也有段时日了，可还习惯？宫里规矩多，不像你在神医谷那般自在吧？”
苏暖的心提了起来，她斟酌着答道：“回娘娘，民女自幼在山谷长大，确实对宫中规矩不甚了解。幸得太子殿下庇护，陛下与娘娘垂怜，倒也还好。”
“那就好。”江飞雪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轩儿那孩子，近来倒是往你那药庐跑得勤快。他从小就不爱与人亲近，性子沉闷，想来是与苏姑娘你投缘。”
苏暖的指尖微微收紧，她低着头，轻声道：“殿下心系天下，勤于政务，闲暇时来药庐探讨医理，或是聊一些民生疾苦，对民女而言，是难得的教益。”
江飞雪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笑意。这姑娘，不仅医术高明，心思更是剔透玲珑，说话滴水不漏。既不卑不亢，又懂得分寸。
江飞雪笑了，语气愈发亲切，“其实，本宫与陛下，早就看出来了。轩儿那孩子，看你的眼神，跟他父皇当年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轰”的一声，苏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江飞雪，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看着少女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江飞雪拉过苏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好孩子，你别怕。本宫今日叫你来，不是要责怪你。”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苏暖的心跳得飞快，却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江飞雪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本宫年少时，不过是将门之女，而陛下，已是先帝最看重的皇子。我们经历了许多波折，才最终走到了一起。”
苏暖怔怔地听着，帝后之间这段堪称传奇的爱情故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轩儿是我们的儿子，他的性子，我们最了解。他看似温和，实则比谁都执拗。他认定的事，认准的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飞雪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暖脸上，“他既认定了你，那便说明，你是值得他倾心相待的好姑娘。本宫与陛下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我们支持他，也中意你。”
支持，中意，这两个词，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苏暖的四肢百骸。
她原以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是狂风暴雨，却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和煦的春风与明媚的阳光。
从坤宁宫出来时，苏暖的脚步都是飘的。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
她前脚刚走，皇帝陆明城就从内殿走了出来。原来，方才那场“婆媳谈心”，他一直都在后面听着。
“如何？”陆明城走到江飞雪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是个好孩子。”江飞雪的脸上满是满意的笑容，“不慕名利，不攀权贵，风骨极佳。更难得的是，她对轩儿，也是有情的。咱们的儿子，眼光随你，不错。”
“那是自然。”陆明城得意地扬了扬眉，“不过，打算如何做？直接赐婚，怕是会引来朝中那帮老顽固的非议。”
“直接赐婚，当然不妥。”江飞雪胸有成竹地笑道，“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只需配合我，演好一出戏便可。”
她附在陆明城耳边，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陆明城听完，抚掌大笑：“太傅无子，让太傅认其为义女，如此一来，谁还敢说她出身低微，配不上太子？妙，实在是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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