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停了。
不是打完了,是换地方打了。
雷淞然趴在地上,手还扣着汉阳造的扳机,眼睛盯着刚才冒烟头的地方。那边黑乎乎一片,没人再点第二根烟。
他喘了口气,扭头看后面。
王皓已经站起来了,眼镜歪在鼻梁上,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朝他们挥手。
“走!别停!”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史策正把李治良从石头后面拽出来。李治良两条腿抖得像风里的芦苇,可那木匣子还死死夹在胸口,胳膊都快勒进肉里了。
“能走不?”史策问。
李治良点头,又摇头,最后咬着牙说:“能。”
龙傲天蹲在左边坡下,红缨枪横在身前,眼睛扫着树缝。他没动,等队伍先走。
雷淞然爬起来,肩膀火辣辣地疼,衣服被刀划开一道口子,皮都翻出来了。他顾不上管,抬枪瞄了一圈高岩方向,没发现动静。
“我走前面。”他说。
王皓摇头:“你断后。我带路,雷淞然警戒右侧,龙傲天左翼,史策护住李治良,保持五步间距,贴树走。”
命令下来,没人问为什么。
李治良刚迈出一步就差点跪倒。史策一把架住他腋下,半个身子撑着他往前挪。她的算盘挂在手腕上,随着动作轻轻晃,红绳蹭着手腕发烫。
林子一下子变密了。
溪水声远了,脚底下不再是石头,变成湿泥和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每一步都像陷进锅底。
走了不到二十步,李治良喘得像破风箱。
“哥……我不是故意拖后腿……”他说话带着颤音,“我真使劲了。”
史策没回话,只是把他往肩上扛了扛。
雷淞然走在最后,不停回头看。他知道宫本太郎没走。那种人不会因为一枪就撤。他只是藏起来了,等着他们犯错。
果然,走出一小段,王皓突然抬手。
队伍立刻停下。
前方一棵歪脖子松树下,有道新鲜的脚印。半片靴底印在泥里,纹路清晰。
王皓蹲下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草叶。
草是弯的,折口还泛青。
有人刚走过。
他站起来,指了指右边更密的一片灌木丛,做了个绕行的手势。
大家默默转向。
李治良走路已经开始打晃。他的鞋早就湿透了,每走一步都挤出一股水,脚趾头泡得发白。但他还是死死抱着木匣,连换手都不敢。
“你这人真是……”雷淞然忍不住嘀咕,“宁可摔死也不撒手?”
李治良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爹娘说……捡到的东西,要么还回去,要么守到底。咱没本事还,就得守。”
雷淞然愣了一下。
这话听着傻,可偏偏没法反驳。
他往前走两步,离王皓近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深林腹地。”王皓压低声音,“敌人喜欢守路口、卡开阔地。我们反着来,越难走的地方越安全。”
“那要是走不出去呢?”
“那就说明我们比敌人更能熬。”
雷淞然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信这个?”
“不信这个,信啥?”王皓推了推眼镜,“信天上掉馅饼?信日本人讲武德?”
前面龙傲天突然抬手。
所有人再次停下。
左侧树影里,有块布条挂在荆棘上。灰蓝色,像是军装撕下来的。
王皓慢慢靠近,用洛阳铲尖挑起来看了看。
“刘思维部的制式布料。”他说,“他们也在找我们。”
“那不是两边夹击?”雷淞然皱眉。
“所以不能停。”王皓把布条塞进口袋,“他们追的是活人,不是尸体。只要我们还在动,就有机会甩开。”
队伍继续前进。
天色渐渐暗下来。树冠太密,阳光漏不进来,林子里像罩了层灰布。
李治良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全靠史策硬拖着走。
“歇会儿吧。”雷淞然看不下去了,“他快不行了。”
王皓回头看了眼李治良的脸。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整个人摇摇欲坠。
“五分钟。”他说,“轮流盯梢,我和龙傲天轮第一班。”
大家靠树坐下。
李治良一屁股跌在地上,抱紧木匣,像护崽的母鸡。
雷淞然掏出水壶递过去:“喝点?”
李治良摇头:“留给有用的人。”
“你现在就是有用的。”雷淞然把水壶塞他手里,“没你这图,咱们早散伙了。”
李治良低头看着水壶,手指哆嗦着拧开盖子,小口小口地喝。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木匣上。
王皓站在边上,掏出烟斗想点,又收了回去。
“省着点。”他说,“火光会暴露位置。”
雷淞然冷笑:“你还怕火?刚才溪边那一枪,够他们找三天了。”
“我知道。”王皓看着远处树影,“所以我才更怕安静。”
正说着,左侧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树枝断裂。
龙傲天瞬间站起,红缨枪横在胸前。
王皓抬手示意别动。
几秒钟后,一只野兔从灌木里窜出来,飞快跑没影了。
大家松了口气。
“神经绷太紧了。”雷淞然拍了拍胸口。
“绷紧是对的。”王皓低声说,“死人都是放松的时候死的。”
休息时间到,队伍重新出发。
李治良站起来时差点栽倒,雷淞然顺手拉了他一把。
“谢……谢谢。”李治良结巴。
“少废话。”雷淞然松开手,“走稳点,别让我再拉你第二次。”
李治良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路更难走。坡越来越陡,树根盘结,藤蔓缠脚。有一次李治良被绊倒,整个人往前扑,雷淞然眼疾手快拽住他后领,才没把木匣摔出去。
“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雷淞然骂,“你要摔坏了图,我拿你骨头拼都拼不回来。”
李治良趴在地上喘气,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尽力了……”
“谁让你哭了!”雷淞然吼,“哭能赶路吗?能打枪吗?能躲子弹吗?”
王皓回头:“行了,别欺负他了。”
“我这不是欺负!”雷淞然指着李治良,“我是急的!他这样子,别说逃命,走十里就得躺下!”
李治良咬着嘴唇,慢慢爬起来,抹了把脸,一句话不说,继续往前走。
这一走就是两个钟头。
天彻底黑了。
没有月光,没有星,只有树缝里漏下一点点灰白。
脚步声越来越沉。
突然,李治良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不行了……”他声音发抖,“我真的……走不动了……”
史策蹲下想扶,王皓却摆手制止。
他走到李治良面前,蹲下来,平视着他眼睛。
“你说过要守到底。”
李治良抬头。
“现在放弃,等于之前白挨的打、白受的吓、白尿的裤子,全都白费了。”
李治良嘴唇动了动。
“你不怕死,你怕丢人。”王皓说,“你怕被人说,李家出了个孬种,抱着宝图自己先跑了。”
李治良猛地摇头:“我不!我没想跑!”
“那就站起来。”王皓伸出手,“没人要你当英雄。但你得走完这条路。”
李治良看着那只手,看了很久。
然后,他一手搂紧木匣,另一只手撑地,一点一点,把自己撑了起来。
他没抓王皓的手。
但他站起来了。
王皓点点头,转身继续走。
队伍再次移动。
雷淞然走在最后,看着李治良的背影。那人身子歪歪斜斜,脚步虚浮,可每一步都踩实了。
他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喂。”他喊了一声。
李治良回头。
“等这事完了。”雷淞然说,“我请你吃羊肉汤。加双份肠。”
李治良咧了下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
林子更深了。
树影压下来,像一口倒扣的锅。
王皓突然停下。
他盯着前方某处,慢慢抬起手。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三十步外,一道黑影靠在树上。
穿着黑色夜行衣,右臂垂着,左手按着腰间。
是宫本太郎。
他站着,没动。
嘴角有血,左肩包扎的布全黑了。
四目相对。
王皓没说话。
宫本太郎也没动。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
王皓缓缓举起洛阳铲,做了个“请”的手势。
宫本太郎盯着他,慢慢抬起右手,指向密林深处。
然后,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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