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的沉静在采石场弥漫的晨雾中被一声低沉而坚定的断喝打破。
“我们打黑风口。”
林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十二人小队的成员心中激起千层涟漪。
他的指尖在粗糙的手绘地图上重重划下，最终停在一个状如瓶颈的狭长山谷上——黑风口。
“疯了！”王大柱粗壮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他一把按住地图，压低了嗓门嘶吼，“上级的命令是让我们向北突围，保存有生力量！你这是要带弟兄们去送死！是抗命！”
“抗命？”林锋抬起眼，那双在硝烟中淬炼过的眸子锐利如鹰，直刺王大柱的内心，“向北？北边是日军重兵布防的平原，我们这十二个人，能跑多远？是能跑过他们的摩托车，还是能躲过他们的狼狗？逃，只是换个地方，换个时间死罢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会咬断他们喉咙的饿狼，我们才能换来喘息的机会，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他们已经被追得像丧家之犬太久了，憋屈、愤怒，还有对未来的绝望，早已在心底郁结。
逃亡的终点，难道不还是死亡吗？
就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如狸猫般从雾气中钻出，是负责侦察的小石头。
他顾不上喘口气，急促地汇报道：“队长，都查清了！南线山下的张家屯，鬼子主力果然动了，至少两个中队已经开拔，现在屯里只剩下一个班的鬼子看守粮库。黑风口那边，每天只有一支巡逻队经过，时间都在下午，一个个懒散得不行！”
情报瞬间证实了林锋的判断！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天助我也！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趁他们主力南压，后方空虚，我们反插一刀，直捣黄龙！”
“命令！”林锋的声音再无一丝商量的余地，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意志，“全员轻装，只携带弹药、炸药包和攀爬绳索。老赵，你带一个人立刻去联络后山的民兵老罗头，让他组织人手，用运柴火的名义，帮我们把多余的物资和重装备转移，掩护我们的行踪！其他人，跟我走！”
“是！”这一次，再无一人质疑。
求生的本能和对胜利的渴望，压倒了对违抗军令的恐惧。
正午，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将黑风口两侧的峭壁晒得滚烫。
林锋率领的十二人小队如幽灵般潜行至北侧山坡的预定位置，汗水早已浸透了他们破旧的军装。
林锋亲自攀上崖顶，像一头勘察领地的孤狼，目光扫过每一块岩石，每一处沟壑。
他很快选定了几个天然的凹槽，足以完美隐藏身形。
崖壁下方，几棵横斜的枯树形成了天然的障碍，是迟滞敌人脚步的绝佳屏障。
“大柱！”林锋低声呼喝。
“到！”王大柱猫腰上前。
“你带两个人，到东边那块最高的岩石后面去，把咱们唯一的歪把子架起来。”林锋指着一处绝佳的制高点，“多准备几个弹匣，打的时候注意变换射击位置，要让鬼子以为我们至少有三挺机枪！”
“明白！”王大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一个老兵对战术的本能理解。
“小石头！”
“在！”
“你和另外两个弟兄，去南坡，沿着鬼子必经的小路，给我多设几个绊雷和松土陷阱。记住，不要炸死人，要的是惊吓和迟滞，把他们往谷底最窄的地方赶！”
“放心吧队长，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其余人，跟我来！”林锋带着剩下的人，来到崖顶边缘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旁，“撬棍，绳索，都用上！把这些‘大家伙’给我伺候好。等我的命令，就让它们下去，给鬼子们唱一出‘关门打狗’的好戏！”
队员们各司其职，整个黑风口北坡瞬间变成了一张布满杀机的巨网，安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个人的心跳都随着西斜的太阳，愈发沉重而有力。
傍晚时分，当山谷中的光线变得昏暗暧昧，远处终于传来了众人期待已久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几句含混不清的日语口令。
来了！
林锋伏在一块天然石屏后，透过缝隙，将望远镜死死锁定在谷口。
一支十五人的日军巡逻队正缓缓进入视野，队伍拉得很长，为首的是一名挎着指挥刀的少尉。
林锋的瞳孔微微一缩，是田中健一的亲信，佐佐木。
这支小队显然比小石头描述的更加警惕，最前方的两名士兵手持长长的工兵探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路面。
“沉住气！”林锋通过口型对身边的传令兵无声地说道，“不开第一枪，等他们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完全进入‘死亡区’中央！”
空气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日军小队蠕动着，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当佐佐木少尉走到那棵作为标记的歪脖子树下时，整支队伍已经完全进入了伏击圈，拉成了一条三十多米长的蛇阵。
就是现在！
林锋缓缓举起手中的三八大盖，冰冷的准星套住了最前方那名探路工兵脚边一根几乎与尘土融为一体的细线。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吐出，指尖扣动扳机！
“动手！”
命令与枪声几乎同时炸响！
但那枪声并非来自林锋，而是山谷南坡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小石头在远处猛地拉动了连接着炸药包的引线！
预埋的炸药瞬间引爆，巨大的冲击波混合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爆炸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震松山顶那早已被做好手脚的巨石阵！
霎时间，地动山摇！
无数大小石块如同暴雨般从天而降，轰然砸落在日军队伍后方，瞬间将谷口彻底封死！
退路，断了！
“八嘎！”佐佐木惊骇欲绝，刚要回头组织防御，东侧制高点上，王大柱的歪把子机枪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子弹如同一道死亡的鞭子，贴着岩壁疯狂扫射。
跳弹在狭窄的山谷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形成了一张无法躲避的火力网。
日军瞬间阵型大乱，几名士兵当场被打成筛子，血肉横飞。
就在佐佐木试图拔刀，嘶吼着让士兵趴下还击的瞬间，一道死神的凝视早已锁定了他。
林锋的枪响了。
子弹精准地从佐佐木张大的嘴巴里钻入，从他的后脑勺爆出一团绚烂的血花。
那嘶吼声戛然而止，身体像一截木桩般直挺挺地倒下。
主心骨一死，剩下的残敌彻底崩溃，一个个丢下武器，惊恐地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头顶那如同地狱般的峭壁。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分钟。
林锋冷峻的侧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如同坚硬的岩石。
他缓缓拉动枪栓，滚烫的弹壳弹出，在寂静的山谷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他低语，仿佛在对脚下的亡魂，又仿佛在对远方的敌人宣告：
“这才刚开始。”
山谷重归死寂，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硝烟，却像一道无形的信号，刺破夜空，朝着南线日军主力所在的方位，急速扩散而去。
那里的宁静，即将被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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