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老僵硬地转动脖颈，一点一点。
把视线从林尘平静的脸上，再度移回到丹炉底部。
十二颗。
碧绿如洗，丹纹自生。
每一颗都散发着让他这个老炼丹师都为之窒息的精纯药力。
极品。
全都是极品。
“咕咚。”
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声，打破了炼丹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年轻弟子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他不是被吓的，而是被那过于浓郁纯粹的丹香，冲得灵力沸腾，气血上涌，一时间竟有些虚脱。
徐长老的手在抖。
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指尖，从炉底拈起一枚培元丹。
丹药温润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而来。
他将丹药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丝毫杂质的焦糊味。
只有药草本身最纯粹的芬芳。
他活了近百年，炼了一辈子的丹，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丹药。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嘴里喃喃自语，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与迷茫交织的状态。
他几十年的丹道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化为齑粉。
周围的炼丹师们，也都从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他真的做到了……”
“一炉十二颗，全是极品，这……这是丹神附体吗？”
“那个轮子……那个破轮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有的视线，最后都汇聚在那个被林尘随手组装起来的离心机上。
正是这个丑陋的“破轮子”，颠覆了他们所有人的三观。
林尘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
他走到那个离心机旁，伸出手指，在玉碗内壁轻轻一刮。
一层墨绿色的粘稠物被他刮了下来。
“徐长老，请看。”
他将手指伸到徐长老面前。
“这是从药液中分离出的杂质，其中包含了至少一成半的有效药力，以及大量的‘土腥素’和其他会对成丹造成影响的无用成分。”
“你们传统的炼丹手法，是将这些东西，连同真正的药草精华，一起投入丹炉。”
“一边费尽心力提纯，一边还要压制杂质的干扰，最后成丹率和品质，自然高不起来。”
林尘的话，平静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徐长老的心头。
他看着林尘指尖那团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粘稠物，身体剧烈一震。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火候掌控”，他所追求的“丹道手感”，在真正的“真理”面前，是如此的粗糙和可笑。
“我……”
徐长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那张被烟火熏得发黄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羞愧，震撼，迷茫，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狂热，在他浑浊的眼眸中交替闪现。
突然，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对着林尘，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个掌管炼丹阁，在宗门地位尊崇的长老，对一个外门弟子，行了一个近乎弟子礼的大礼。
“林……林师！”
这一声称呼，徐长老喊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恳切。
“请林师教我！”
整个炼丹阁，鸦雀无声。
所有炼丹师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那个脾气火爆，最重规矩，把“祖宗之法不可变”挂在嘴边的徐长老，竟然称呼一个外门弟子为“师”？
林尘坦然地受了这一礼。
“徐长老不必如此。”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改良’。”
徐长老猛地直起身，因为激动，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一把抓住林尘的手臂，那力道，完全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林师！您说！您要怎么改！我徐坤，我们整个炼丹阁，全都听您的！”
他的姿态，已经从一个考官，彻底变成了一个最虔诚的学生。
林尘抽回自己的手。
他不喜欢和人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很简单。”
“第一，标准化。”
“什么话？”
徐长老一愣。
“将所有丹方的药材配比，处理流程，炼制火候，全部制定成统一的，精确到毫厘的规章。”
“以后，炼丹不再凭感觉，而是严格按照规章执行。”
林尘顿了顿，抛出了第二个词。
“第二，质量控制。”
“炼制前的每一株药草，都要进行提纯，确保原料的纯度达到标准。”
“炼制过程中，使用我设计的‘程序化控温阵列’，确保火候的绝对精准。”
徐长老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词。
“就是用林师您的那个……那个轮子，和那个炉子？”
“可以这么理解。”
林尘点头，继续说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流水线作业。”
“流……流水线？”
这个词汇，对炼丹阁的所有人来说，都过于陌生和古怪。
“就是将炼丹的整个过程，拆分成数个独立的步骤。”
林-尘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
“一些人，专门负责药材的清洗和粉碎。”
“一些人，专门负责操作‘离心机’进行提纯。”
“一些人，专门负责看管‘程序化丹炉’进行最后的炼制。”
“每个人都只负责自己最擅长的一环，熟能生巧，效率自然会达到最大化。”
一番话说完，炼丹阁内依旧是一片茫然。
他们无法想象，那种场面。
炼丹，这项神圣而精细的技艺，被拆解成一个个冰冷的、重复的步骤。
这……这还能叫炼丹吗？
徐长老也是满脸的困惑，但他没有反驳。
因为，那十二颗极品培元丹，就摆在那里。
结果，是不会骗人的。
“林师……我……我还是不太明白。”
徐长老有些汗颜。
“没关系。”
林尘平静地说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环视一周，指着炼丹阁里闲置的角落和大量的废弃材料。
“徐长老，我需要你把所有炼丹师都动员起来。”
“按照我的图纸，我们今天，就要把这条生产线，给造出来！”
他随手拿起一根烧火棍，就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画出了第一张图纸。
那是一个比之前那个更精巧，容量更大的离心机结构图。
线条笔直，圆弧完美，标注着一个个徐长老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
但那股严谨、精密的气息，扑面而来。
徐长老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都愣着干什么！”
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那群还在发呆的弟子们一声怒吼。
“没听见林师的话吗？！”
“把所有废铜烂铁都给我搬过来！”
“照着林师的图，给我造！谁敢偷懒，我扒了他的皮！”
在徐长老的雷霆之威下，整个炼丹阁，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起初，弟子们还有些抵触和不解。
他们觉得，让他们这些高贵的炼丹师，去干那些铁匠的粗活，简直是一种侮辱。
但当第一个小队，在林尘的指导下，笨手笨脚地组装出第一台“离心机”。
并成功将一碗浑浊的药液，分离出一滴晶莹的药草精华时。
所有的怨言，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和狂热。
“天啊……真的……真的分出来了！”
“太神奇了！这比我们用灵力慢慢熬炼提纯，快了何止百倍！”
热情被点燃了。
不需要徐长老再催促，所有的炼丹师都疯了一样，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之中。
第一区：药材粉碎研磨区。
数十名弟子用特制的法阵石磨，将药材快速处理成粉末或汁液。
第二区：离心提纯区。
三十台大小不一的“离心机”一字排开，嗡嗡作响，场面蔚为壮观。浑浊的药液被送进去，精纯的药液精华被取出来，效率惊人。
第三区：程序化炼制区。
十座被林尘改造过的废弃丹炉，被重新启用。弟子们只需要按照林尘给出的“操作手册”，在指定的时间，投入指定的材料，然后等待丹成即可。
三天后。
当宗主和几位核心长老，闻讯赶到炼丹阁时。
他们看到的是永生难忘的一幕。
炼丹阁的广场上，用一个个的玉盆，装着堆积如山的丹药。
培元丹、聚气丹、疗伤丹……
全都是宗门最常用，消耗量最大的低阶丹药。
也全都是上品以上的品质。
数量，是过去三个月的总和。
而这些，仅仅是三天来的产量。
宗主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个站在丹药山前，神态自若，正在给徐长老讲解“向心力公式”的青衣少年。
他知道。
青云宗的天，要变了。
而这个人，将是改变一切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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