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已是华灯初上。江宁府的夜市喧嚣隐隐传来,却驱不散我心头越聚越浓的迷雾。周安老掌柜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湖底金,影中刃”这六个字,以及那被搬空的旧账册,都指向一个隐藏在江南商界脉络之下的惊天秘密。
我并未立刻歇息,而是将李、王两位校尉唤至房中。
“李校尉,你明日持我令牌,再去一趟江宁府衙,务必拿到那份被搬走的旧账册的交接文书副本,看清是哪个衙门、何人所为,手续是否齐全。”我沉声吩咐,此举既能追查账册去向,也是打草惊蛇,看看谁会因此露出马脚。
“王校尉,你与我明日一早,去会一会那‘通源银号’的掌柜。苏承业咨询巨额兑付,他们必然留有记录,或许能挖出更多东西。”
二人领命。我独自坐在灯下,将今日所得细细梳理。苏承业、苏州码子、旧账册、湖底金、影中刃、通源银号、杭州福昌号……这些散落的碎片,其核心都绕不开一个“钱”字。一个需要如此庞大资金运作的“影”,其图谋必定撼天动地。
翌日清晨,我与王校尉换了便服,来到位于江宁府衙前街的“通源银号”。银号门面阔气,伙计迎来送往,显得生意兴隆。我们并未表露身份,只说是经人介绍,前来咨询大额异地汇兑之事。
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钱,一双眼睛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他将我们引入内间雅室奉茶。
“不知二位客官,欲办理何等数额的汇兑?涉及何地?”钱掌柜笑容可掬。
我故作沉吟,低声道:“不瞒掌柜,数额颇巨,恐需动用一些……沉睡多年的款子,涉及金陵、杭州、南昌三地联保,不知贵号可能操作?”
钱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仔细打量了我二人一番,语气变得谨慎起来:“客官所说的这类业务,非同小可,手续极其繁复,非一般商贾所能知晓,也非本号寻常伙计能够经办。”
“哦?”我端起茶杯,轻轻吹拂茶沫,“前些时日,云锦阁的苏东家,似乎也曾来咨询过类似业务?不知他办理得如何了?”
钱掌柜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边看了看,然后紧紧关上房门,转过身时,额角已见细微汗珠。
“二位……二位究竟是何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疑。
王校尉适时地将北镇抚司的腰牌在袖中微微一亮。
钱掌柜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连忙躬身:“原……原来是上差!小的有眼无珠!”
“坐下说话。”我淡淡道,“苏承业之事,关乎朝廷要务,你需如实禀报,若有半句虚言……”我话语中的寒意让钱掌柜打了个哆嗦。
“是是是,小的绝不敢隐瞒!”钱掌柜擦着汗,重新坐下,低声道:“苏东家……确于半月前来过,咨询的正是您方才所言的那类‘沉睡款’兑付流程。据他所言,那笔款子数额巨大,年代久远,凭证并非普通银票,而是一种……一种特殊的信物和密文指令,需要三地联保核对,缺一不可。”
“可知信物为何?密文指令又是何形式?”我追问。
“苏东家未曾明言信物,只说是祖传之物。至于密文……”钱掌柜犹豫了一下,“他当时出示过一小片残破丝绢,上面有些……扭曲如蝌蚪般的符号,他说那就是部分指令,需要与信物及其他部分指令合在一起,方能生效。”
丝绢!符号!果然与那旧内府库中所得的丝帕对上了!
“他可曾说及款项来源?或是提及‘影’、‘鄱阳’等字眼?”
钱掌柜努力回忆,摇了摇头:“来源未曾提及,鄱阳……好像也未说起。至于‘影’……”他皱紧眉头,“苏东家当时情绪有些焦躁,似乎担心时间不够,喃喃自语过一句……好像是‘影踪已现,再不动就晚了’……”
影踪已现!他感知到了“影”的踪迹,所以急于调动资金?这“影”是来帮他的,还是……来阻止他甚至是灭口的?
“后来呢?为何未能办成?”
“因为手续不全。”钱掌柜肯定道,“苏东家似乎只掌握了部分信物和指令,缺少最关键的一环,据他说,需要另一把‘钥匙’,或者另一位持有信物之人的共同印鉴,方能最终启动。他当时很是沮丧,说‘那边不肯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另一把钥匙!另一位持有人!
苏承业并非唯一的掌控者!这笔巨资被分散掌控,相互制约!他口中的“那边”是谁?是纪纲?是沐家?还是蟠龙组织内部的其他人?他不肯点头,是因为时机未到(非其时),还是另有图谋?
“苏东家走后,可还有其他人来查询过此事?”我想到那被搬走的账册。
钱掌柜脸上惧色更深:“有……就在苏东家出事后两日,也有人来打听过,态度……颇为强硬,不像是做生意,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官面上的人,但穿着便服,口气很大,直接要调阅苏东家咨询的记录底档。小的不敢不给……”钱掌柜的声音越来越低。
官面上的人!是东厂?还是……纪纲派来的?看来,盯着这笔钱的眼睛,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问询至此,已获得关键信息。我警告钱掌柜严守秘密,便与王校尉离开了通源银号。
回到驿馆,李校尉也已回来复命。
“大人,府衙那边查到了,搬走云锦阁旧账册的,是持有‘南京守备太监衙门’手令的人,带队的是个面生的公公,手续齐全,江宁府无人敢拦。”
南京守备太监衙门!这是内官体系,与东厂关系密切!冯太监的手,果然伸得够长!他们也在全力搜寻这笔资金的线索!
至此,江宁之行的调查似乎触及到了瓶颈。核心人物苏承业已死,关键账册被东厂拿走,资金提取需要缺失的“钥匙”,而周掌柜虽提供了重要信息,但想来其自身也危在旦夕。
我站在驿馆窗前,望着窗外江宁城的街景。苏承业的死,绝非终点,而是开启了一个更庞大迷局的序幕。那笔沉睡的“湖底金”,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大明帝国阴影下的所有势力。蟠龙、东厂、纪纲、乃至神秘的沐家,都已纷纷落子。
江宁府,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必须尽快返回南京,将这里的情报带回,更重要的是,要弄清楚纪纲在这盘棋中,究竟意欲何为。他那深不可测的目光背后,隐藏的到底是阻止灾难的善意,还是更为复杂的图谋?
“收拾行装,稍作休整,返回南京。”我下达了命令。前方的迷雾愈发浓郁,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中心,仍在那个巍峨的帝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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