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老旧日光灯管发出的嗡嗡声，与窗外渐起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的气味和细微的灰尘。沈厌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得足以当砖头使用的工业年鉴和城市发展纪要，出版年代都在十几甚至二十年前。
她的指尖划过泛黄纸页上模糊的铅字，目光锐利如扫描仪，不放过任何可能与“普罗米修斯计划”或那个齿轮闪电标志相关的蛛丝马迹。这是一项枯燥且希望渺茫的工作，如同大海捞针，但却是目前最安全、最不引人注目的调查方式。
几个小时过去，眼睛因过度专注而干涩发胀，有用的信息却寥寥无几。那些公开出版物中对敏感项目的记载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干脆只字不提。就在她准备放弃，考虑是否要冒险尝试更危险的网络深挖时，指尖在一本九十年代末的《本市工业技术创新项目摘要（非密级）》的附录索引页上，停住了。
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条目映入眼帘：
“p.p. 试点能源稳定性报告（节选）—— 参考档案号：cZ-INd-98-07b”
p.p. ！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的缩写！
沈厌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记下这个档案号：cZ-INd-98-07b。这很可能是一份存放在市档案馆或某个专业图书馆的特种文献的检索编号！
她强压下立刻起身去寻找的冲动，继续不动声色地翻阅着眼前的年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阅览室里人不多，有几个备考的学生，一个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老人，一切如常。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昨晚巷口的杀机让她明白，暗处的眼睛可能无处不在。
又耐心地坐了半小时，她才像普通学生一样，收拾好东西，将年鉴放回原处，平静地离开了图书馆。
她没有直接去档案馆，那太过明显。而是先回了宿舍，换了一身更朴素、更不引人注意的衣服，再次检查了随身物品，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可能关联到自己的痕迹。然后，她选择乘坐公共交通，绕了一段路，才在下午时分，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市档案馆。
档案馆的气氛比图书馆更为肃穆安静。向前台工作人员询问档案号cZ-INd-98-07b时，她故意表现得像一个为冷门课题查找资料的研究生，语气带着适当的不确定和拘谨。
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查询了片刻，抬起头，推了推眼镜：“cZ-INd-98-07b？这份档案调阅需要特殊申请，而且部分内容可能受限。你是哪个学校的？导师是谁？研究课题是什么？”
果然有权限限制！沈厌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一丝焦急：“啊？需要申请啊？我是理工大研究生，导师是张教授，课题是关于九十年代本市工业能源技术转型的……这份报告好像很重要，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就看一下节选部分？”
她报出的学校和导师名字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导师和研究方向是她临时组合的，经不起细查，只能赌对方不会真的去核实。
工作人员看了看她学生气的打扮和急切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也许是觉得一份二十多年前的非密级报告节选无关紧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填个申请表吧，只能阅览，不能复印拍照。只能在指定阅览室看。”
“好的好的，谢谢您！”沈厌连忙道谢，心中松了口气。
履行完繁琐的登记手续，她被带进一间小型阅览室。不久，一位工作人员送来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封面印着档案号和“内部资料，禁止外传”的字样。
沈厌深吸一口气，戴上准备好的薄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档案袋。
里面只有寥寥十几页纸张，有些是打字机打印的，字迹略显模糊，边缘还有手写的备注。报告的标题果然是《“普罗米修斯”试点项目能源核心稳定性观察报告（节选）》。
她快速浏览起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报告内容极其技术化，充满了晦涩的术语和复杂的数据图表，大部分是关于某种“高密度能量源”的波动频率、负载阈值、散热效率的测试记录。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业技术试验报告。
然而，在报告的结论部分，几行被几乎淡化的手写备注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三次负载峰值后，观测到非设计范围内的能量逸散，伴随有低频次声波辐射……实验动物（犬类）出现焦躁、攻击性增强现象……建议对生物相容性及长期潜在影响进行深入评估……项目暂停后续，数据封存……”
能量逸散？次声波？动物攻击性增强？！
沈厌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描述，与她所知末世病毒引发的早期症状——精神烦躁、行为异常、攻击性增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难道“普罗米修斯计划”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工业能源项目，而是一种……失败了的、甚至可能引发了某种灾难性后果的能源实验？这种能量逸散，是否就是末世病毒的源头，或者至少是诱因之一？
而厉霆渊，他与这个计划又是什么关系？参与者？知情者？还是……受害者？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这份残缺的报告非但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反而揭示了更庞大、更恐怖的冰山一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记忆报告中的每一个关键数据和描述。不能拍照，只能靠脑子硬记。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纸页间时，阅览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沈厌心中一惊，迅速而自然地将报告合上，摆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
进来的是刚才那个工作人员，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档案馆制服、但气质明显更为冷硬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沈厌脸上和桌面的档案袋上扫过。
“同学，打扰一下。”工作人员语气依旧客气，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这位是我们档案管理科的刘科长。他想了解一下你调阅这份档案的具体研究用途。”
沈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被注意到了！
她面上维持着镇定，甚至露出一丝被打扰的不解和紧张：“刘科长您好。我的研究课题是关于九十年代能源技术的，这份报告是重要的参考资料……”
刘科长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档案袋，翻看了一下封面，又看了看沈厌填写的申请表，目光锐利：“理工大张教授的学生？研究这个冷门方向？这份报告的技术层面很深，不像一般研究生能驾驭的。”
他的怀疑几乎不加掩饰！
沈厌背后渗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理的解释。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编造更详细的专业说辞时，档案馆外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却异常刺耳的紧急刹车声，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尖叫和骚动！
阅览室内的三人都是一愣。
刘科长眉头紧皱，快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档案馆门前的街道上，一辆公交车歪斜地停在路中央，乘客们惊慌失措地跑下车，远处似乎有警笛声传来。
“怎么回事？”工作人员也凑到窗边。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沈厌当机立断！她迅速将报告最后一页的关键信息刻入脑海，然后装作也被外面的动静吸引，站起身望向窗外，同时用身体挡住桌面，极其快速地将报告塞回档案袋，摆回原处。
“好像出车祸了？”她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好奇，转身对刘科长和工作人员说，“两位老师，外面好像挺乱的，要不我先走吧？这报告我看得也差不多了，谢谢你们！”
刘科长的注意力被外面的骚动吸引，又见沈厌一副被吓到的学生模样，心中的疑虑暂时被压了下去，挥了挥手：“嗯，你先走吧。以后调阅敏感档案，记得提前办好手续。”
“好的好的，谢谢刘科长，谢谢老师！”沈厌如蒙大赦，连忙拿起自己的背包，低着头，快步走出了阅览室。
直到走出档案馆大门，混入街上因突发事故而聚集起来的人群中，她才感觉那如芒在背的视线消失。她回头望了一眼档案馆那栋庄严的建筑，心中寒意更盛。
连档案馆内部都有如此警觉的人？这个“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水，到底有多深？
街道上的骚动很快被赶来的警察平息，似乎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纠纷引发的混乱。但沈厌却从那些惊魂未定的路人脸上，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易怒。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们的情绪变得像干燥的火药，一触即发。
末世的低烧，正在这座城市悄然蔓延。
而她，刚刚从某个危险的秘密边缘险险擦过。
沈厌拉高了衣领，加快脚步，消失在熙攘而不安的人流里。手中的档案袋已经归还，但那份报告里的可怕信息，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心底。
普罗米修斯盗火，而人类，是否正在玩火自焚？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更需要力量，去面对那即将从纸页间、从历史的尘埃中席卷而来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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