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霆渊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薄弱的伪装。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验证一个基于冷酷观察的推断——这个身份成谜、反应敏锐的女人，具备着他此刻急需的医疗能力。
沈厌迎着他锐利而疲惫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拒绝意味着立刻决裂，以两人现在的状态，后果难料。答应则意味着暴露更多，将自己与这个危险的男人更深地捆绑在一起。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展现价值，换取暂时的安全，甚至可能撬开他紧闭的嘴。
“我需要干净的水，和更好的缝合工具。你撑得住吗？”她的回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提出了条件，将问题抛回给他，同时试探他的伤势极限。
厉霆渊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在衡量她话语中的虚实。最终，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工具我有。水，需要找。”
他忍着剧痛，从腰间一个隐蔽的战术包里，取出一个小巧却内容丰富的急救包。里面不仅有标准的消毒用品、纱布，竟然还有一套未拆封的、闪着冷光的专业缝合针线以及一小瓶局部麻醉剂！这绝不是普通幸存者能拥有的装备。
沈厌接过急救包，心中凛然。厉霆渊的背景果然不简单。“我去找水。”她站起身，准备出去。
“一起。”厉霆渊不容置疑地说，也强撑着要站起来。他不放心让她单独行动，尤其是在这未知的环境里。
沈厌没有反对。两人再次形成一种古怪的同行状态，一瘸一拐地走出信号站，在附近寻找水源。幸运的是，在信号站后方不远处，他们发现了一口废弃的老井，井水看起来还算清澈。
打了水回来，沈厌在破桌子上清理出一块区域，用找到的半截蜡烛勉强照明。光线昏暗，气氛凝重。
“躺下。”沈厌指了指那张还算完整的破木桌，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寻常事。
厉霆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依言躺了上去。桌面冰冷坚硬，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暴起的猎豹。
沈厌先用水仔细清洗了他腿上狰狞的伤口。伤口很深，边缘泛白外翻，已经有些感染迹象，需要清创并缝合。她动作熟练而稳定，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先用消毒水冲洗，然后用镊子小心地去除嵌入的污物和坏死组织。
整个过程，厉霆渊一声不吭，只有偶尔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显示着他承受的巨大痛苦。
当沈厌拿起缝合针，穿上羊肠线时，厉霆渊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受过专业训练。”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沈厌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活下去，什么都要会一点。”针尖刺入皮肉，带来轻微的阻力。
厉霆渊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昏暗的烛光下，她专注的侧脸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这种沉稳，他在一些经历过真正血火洗礼的老兵身上见过。
缝合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沈厌全神贯注，每一针都力求精准。她能感觉到厉霆渊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就在她进行到一半时，厉霆渊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因为压抑痛楚而有些沙哑断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
“……这种缝合手法……很像一个人……一个……很久以前的人……”
沈厌的心猛地一跳！针尖差点刺歪！她强行稳住呼吸，不动声色地问：“哦？什么人？”
厉霆渊的目光似乎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一个……天才……也是疯子……他相信能量可以重塑生命……甚至……逆转死亡……”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憎恶，又像是……惋惜？
能量重塑生命？逆转死亡？沈厌的脑海中瞬间炸开！这描述与她父亲毕生研究的领域何其相似！难道厉霆渊认识她的父亲沈知远？！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手上动作不停，状似随意地追问：“听起来像个科幻故事。后来呢？那个人怎么样了？”
厉霆渊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就在她以为试探失败时，他才用一种近乎虚无的语气说：“……死了。连同他的理想……一起烧成了灰烬。”
死了……烧成了灰烬……这指向性太明确了！实验室爆炸！
沈厌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几乎可以确定，厉霆渊口中的“天才兼疯子”，就是她的父亲！他不仅认识，而且似乎对父亲的死因和研究的性质有所了解！
他到底是谁？是父亲当年的同事？合作者？还是……导致实验室爆炸的元凶之一？！
巨大的震惊和疑团几乎要让沈厌失控。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她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段线打结，剪断。
“好了。暂时止住血了，但感染风险还在，需要抗生素和休息。”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谈。
厉霆渊撑着坐起身，看着腿上那排整齐的缝线，眼神复杂地看了沈厌一眼，最终只是淡淡地说：“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有千钧重。这声“谢谢”里，包含了多少试探、多少未言明的信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沈厌收拾着器械，没有回应。信号站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截然不同。一种基于共同秘密（尽管双方理解的层面可能不同）和短暂休戚与共的微妙联系，在冰冷的空气和血腥味中悄然建立。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
沈厌知道，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前方的路，也因为厉霆渊这个复杂的存在，而变得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她看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和远处荒原上如同鬼火般飘荡的丧尸身影。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而关于父亲、关于“钥匙”、关于厉霆渊身份的谜团，如同幽灵般，在这小小的信号站内盘旋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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