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河畔的死寂,比战斗时的喧嚣更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渊骸腐朽的尘埃,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乳白色的光晕温柔地洒落,却无法驱散盘踞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与寒意。伤势最重的几人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靠意志强撑着不倒下。
白鸦撕下衣角,沉默地为厉霆渊重新包扎崩裂的断臂伤口,动作熟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厉霆渊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硬是没哼一声,但灰败的脸色昭示着他已接近极限。巴顿和剩下的那名“海歌者”战士互相倚靠着,处理着身上新增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沈厌半跪在林枫身边,小心翼翼地用所剩无几的秩序之力梳理着他体内因过度透支而再次紊乱的力量。林枫紧闭双眼,眉头深锁,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唯有手中紧握的蓝色晶石传来一丝丝清凉的秩序之力,如同蛛丝般吊住他即将沉沦的神智。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白鸦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影织者’能定位我们一次,就能定位第二次。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只是这些炮灰了。”
他的目光扫过瘫倒的同伴,最终落在林枫身上,带着一丝决绝:“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他恢复,也让我们……喘口气。”
“安全?”厉霆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虚弱,“这鬼地方……还有安全可言吗?外面是‘影织者’和‘肃清者’,这光河下面……天知道还埋着什么……”
他的话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前路似乎已被堵死,后退更是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林枫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中,那星云漩涡黯淡了许多,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深邃。他没有去看周围的惨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脚下那平静流淌的光之河,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了光之河深处,那片之前浮现远古记忆的区域。
“不……还有一个地方……”林枫的声音极其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挣扎着抬起手,指向光之河的中心方向,“它们……守护者……的记忆里……有一条路……一条只有‘认同者’才能踏足的路……通往……‘基石之间’。”
“基石之间?”白鸦追问。
“是这片光之河……这个远古净化体系的核心枢纽。”林枫喘息着解释,意识似乎在与某种庞大的信息流对抗,“也是……那份‘蓝图’中描述的,‘基础稳定架构’得以维持的……能量焦点。那里受到光之河本源的直接庇护,空间被完全锚定,外界的窥探和入侵……很难触及。”
这个信息让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地方,无疑是目前最理想的避难所和恢复点。
“怎么去?”白鸦直指核心。
林枫闭上眼,再次与蓝色晶石深度共鸣,同时引导着体内微弱的协调之力,探入光之河。这一次,他不是在抚平空间,而是在寻找那份远古记忆留下的“路标”。
片刻后,他再次睁眼,指向光之河某处看似毫无异常的水面:“那里……需要……正确的‘频率’和……‘钥匙’。”
他所说的“钥匙”,显然是指他手中的蓝色晶石,以及他自身作为“协律者”的特质。而“频率”,则需要他调动刚刚领悟的、源自蓝图的空间稳定知识,结合光之河的能量波动,发出特定的共鸣。
这无疑又是一次巨大的消耗,对现在的林枫而言,近乎赌博。
“没有别的选择了。”沈厌握住林枫另一只冰冷的手,将自身最后一丝秩序之力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眼神坚定,“我们相信你。”
白鸦点了点头,示意厉霆渊和巴顿等人做好准备。
林枫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星云核心。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依旧躁动的“混沌炉心”,全力引导着暗蓝协调之力与蓝色晶石的力量,同时,脑海中那份“基础稳定架构”蓝图中关于“能量共振”与“空间坐标锚定”的基础符文缓缓亮起。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微弱的、却蕴含着特定秩序波动的蓝光,对着刚才所指的光河水面,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仿佛清泉滴落深潭的、空灵的“叮咚”声响起。随着这声轻响,林枫指间的蓝光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在光河表面晕染开来,迅速勾勒出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复杂而玄奥的符文。
符文成型的瞬间,整个光之河微微一颤!以符文为中心,水面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向下延伸的、由光芒构筑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一片更加浓郁、仿佛由液态光晕形成的门户,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无暇秩序气息。
“走!”林枫低喝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被沈厌和白鸦一左一右架住。
众人不敢怠慢,互相搀扶着,踏上了那光芒阶梯。阶梯触感温润而坚实,仿佛踩在某种活着的玉石上。当他们全部踏入后,身后的光河水面缓缓合拢,将那符文和阶梯尽头的门户掩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穿过那片液态光晕门户,众人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不再广阔无垠,而是一个相对紧凑的圆形大厅。大厅的四壁、穹顶和地面,都是由一种温润洁白、内部仿佛有光晕流动的玉石构筑而成。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密光丝构成的复杂立体模型——那模型的形态,赫然与林枫脑海中“基础稳定架构”蓝图的核心部分,有着惊人的相似!它仿佛是整个光之河净化体系,乃至更宏大秩序网络的微缩投影。
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纯净的秩序能量,呼吸间都能感到伤势在缓慢愈合,力量在一点点恢复。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外界的一切纷扰仿佛都被彻底隔绝。
“这里就是……基石之间……”巴顿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进入地下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放松的神情。
厉霆渊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很快陷入了昏睡,但他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另一名重伤的“海歌者”战士也终于可以放下戒备,处理伤口。
白鸦迅速检查了整个大厅,确认没有任何其他出口和潜在威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将林枫小心地安置在大厅中央,靠近那个立体光模型的地方,这里的能量最为浓郁。
林枫一进入这里,就感到星云核心的恢复速度陡然加快,脑海中蓝图的许多细节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纯净的能量,意识逐渐从模糊走向清明。
然而,身体的恢复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沉重。他凝视着眼前缓缓旋转的立体光模型,那些代表着能量节点、空间稳定锚点、净化回路的纤细光丝,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铁砧”的废墟、沃克最后的笑容、远古守护者悲壮的牺牲、以及“影织者”那冰冷的窥视。
他知道,这块“基石”所能提供的庇护是暂时的。“影织者”既然能定位到光之河,迟早会找到干扰甚至侵入这里的方法。他们不能永远躲在这里。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林枫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打破了“基石之间”的宁静,“一个……能让我们摆脱被动猎杀,甚至……扭转局面的计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们获得了蓝图,知道了‘万符之源’是关键。”林枫继续道,目光扫过同伴,“但如何去?‘影织者’封锁了已知路径,第七区防御森严。我们实力大损,硬闯是死路。”
“你的意思是?”白鸦沉声问。
林枫的指尖,轻轻点向那个立体光模型中,几个代表着能量流动异常或空间结构薄弱的、闪烁着微弱警示光芒的节点。这些节点,在蓝图中被标注为“潜在风险”或“待观测区”。
“或许……我们不该只想着‘去’哪里。”林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可以试着……‘引’它们过来。”
“引?”厉霆渊即使半昏迷中,也捕捉到了这个危险的词,挣扎着抬起头。
“没错。”林枫的指尖停留在其中一个异常节点上,那里代表着光之河净化力场与外部某个未知空间区域的微弱连接点,极不稳定。“‘影织者’渴望捕获我,渴望得到晶石和蓝图。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基石之间’和光之河的力量,短暂地、可控地……放大我的气息和晶石的共鸣,像一个诱饵,通过这个不稳定的节点,传递出去。”
他看向众人,语气凝重:“这会极其危险,相当于主动暴露我们的‘安全屋’。但好处是,我们可以选择‘战场’。在这个我们有一定掌控力的地方,利用光之河的净化特性,以及蓝图的知识,布置陷阱。如果能重创甚至捕获一个‘影织者’,我们或许就能从它身上,获取关于‘深渊’、关于第七区防御、甚至关于‘万符之源’的关键情报!”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近乎赌博!一旦失控,他们最后的庇护所将瞬间变成坟墓!
“基石之间”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那立体光模型无声旋转,流光溢彩,映照着每一张充满挣扎与权衡的脸。
是继续隐藏,在伤势恢复后冒险寻找未知出路?还是主动出击,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去博取一线揭开迷雾、掌握主动的机会?
这一次的抉择,不再仅仅是路径,而是关乎他们将以何种姿态,面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枫的目光平静,等待着同伴的决定。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都已无法回头。而命运的纺锤,再次悬停在了十字路口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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