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观星塔的庇护,深渊回响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侵蚀众人的意志。但这一次,队伍的状态已截然不同。林枫行走在最前方,他那初步觉醒的“协调视界”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不仅照亮了前路,更提前映照出能量流动的陷阱与回响的漩涡。
他不再仅仅依靠蛮力或被动防御。每当感知到前方有强烈的负面情绪共鸣点,他便主动引导右臂散发出的调和光晕,如同在污浊的河流中投入净水石,虽不能彻底净化,却能短暂开辟出一条可供通行的、相对“平静”的路径。这种精细的操作极度消耗心神,林枫的脸色始终苍白,汗珠不断从额角滑落,但他眼神中的专注与坚定,却给了身后同伴莫大的信心。
“左前方五十米,空间结构脆弱,绕行。”
“右侧通道,回响强度剧增,疑似有大型‘痛苦残影’聚集,加速通过。”
“停下!脚下岩层蕴含惰性能量矿脉,可以短暂隔绝回响,休息五分钟。”
他的指令清晰而准确,带领着队伍在危机四伏的废墟中迂回穿梭。厉霆渊沉默地背负着巴顿,紧紧跟随,偶尔看向林枫背影的眼神中,那份怀疑与抗拒,已逐渐被一种近乎认命的信赖所取代。白鸦则负责断后和策应,他敏锐地发现,在林枫的调和力场影响下,连那些偶尔从阴影中窜出的、被回响吸引而来的低级深渊造物,其攻击性也似乎减弱了些许,仿佛它们那简单的意识也被这股奇异的“平静”所干扰。
沈厌搀扶着林枫的左臂,既能给他一些支撑,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力量的消耗。“还能坚持吗?”她低声问,眼中满是忧虑。
“必须坚持。”林枫的声音沙哑,目光始终锁定着“协调视界”中,那片在无尽污浊深处顽强闪烁的淡金色光点——那是“最后净土”坐标所在的方向。“那里的‘平衡’很脆弱,我们必须尽快赶到。”
穿越了崩塌的摩天楼骨架,绕过了散发着不祥嗡鸣的能量淤积湖,避开了数处游荡着由纯粹痛苦意念构成的、半透明“哀嚎女妖”的区域,他们终于抵达了坐标指示的地点。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那并非预想中的世外桃源,也不是什么宏伟的避难所遗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怪异的“静滞”区域。这里没有弥漫的紫色回响波纹,也没有狂暴的能量乱流,甚至连声音似乎都被某种力量吞噬了,死寂得令人心慌。
区域的核心,是一座低矮的、通体由某种暗哑的银灰色金属构成的半球形建筑,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标识或入口痕迹,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建筑周围,大约百米半径内,地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如同琉璃般的光洁,仿佛被极高的温度瞬间熔化后又冷却定型。更诡异的是,在这片区域内,散落着一些保持着奔跑、挣扎、或是回头张望姿势的……灰烬雕像。
这些雕像栩栩如生,细节清晰,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凝固的惊恐与绝望,但构成他们身体的,却是某种一触即碎的、灰白色的余烬。一阵微风吹过,一尊伸手向前、似乎想要触摸银灰色建筑的雕像,手指部分悄然崩解,化作飞灰飘散。
“这……这就是‘最后净土’?”厉霆渊声音干涩,眼前的景象比外面的疯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白鸦蹲下身,小心地检查着琉璃化的地面和那些灰烬雕像,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不是自然形成……是某种……极其强大的能量释放,在一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并将物质‘定格’在了毁灭的前一刻。”他指向那些雕像,“看他们的姿势,不像是被从外部攻击,更像是……从内部被‘分解’了。”
林枫的“协调视界”在这里受到了强烈的干扰。那片淡金色的、代表“平衡”的光点,其源头赫然就是那座银灰色的建筑!但此刻在他眼中,那金光却显得异常刺目和……冰冷,仿佛并非生命的温暖,而是某种绝对秩序下的……死寂之光。
他右臂的荆棘纹路也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反馈——并非渴望,也非排斥,而是一种剧烈的、充满了警告意味的震颤!仿佛在提醒他,前方存在着某种足以威胁到它自身存在的、更高层次的力量。
“不对……这里不是净土……”林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悸,“这里的‘平衡’,是建立在……绝对‘净化’之上的死寂!那座建筑……它是一个……‘净化装置’!”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那座银灰色的半球形建筑光滑的表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行行冰冷的、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文字,同时,一个毫无感情、与守夜人和观星塔提示音风格迥异,却更加空洞的合成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单位接近‘7号净土保存库’……】
【生命特征扫描……确认存在高度深渊污染痕迹及未知高维信息纠缠……】
【根据‘绝对净化协议’,启动环境消杀程序……】
【请所有生命单位停留在当前区域,接受‘归零’洗礼,融入永恒的宁静。】
“归零洗礼?!”沈厌脸色煞白。
几乎是同时,那座银灰色建筑顶端,无声无息地探出一个由无数细小六边形晶格构成的、如同蜂巢般的装置。装置中心开始凝聚起一点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白光芒!
“跑!”白鸦厉声嘶吼,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厉霆渊,同时另一只手试图去抓离得最近的沈厌和林枫!
但已经晚了!
那点纯白光芒猛地扩散开来,并非爆炸,而是如同光速蔓延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静滞”区域!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彻底抹除的力量,笼罩了所有人!
林枫只觉得眼前一片纯白,所有的感官在瞬间失灵,甚至连思维都仿佛要凝固、消散!他右臂的荆棘纹路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光芒,金绿与乳白的色彩疯狂流转,形成一个勉强护住他核心意识的力场,与那纯白的“归零”之力激烈对抗!
他“看”到厉霆渊发出无声的咆哮,赤红色的能量在纯白中如同火星般明灭不定;看到白鸦的银灰色力场在剧烈扭曲、压缩;看到沈厌的乳白色光辉在迅速黯淡;看到被厉霆渊抛下的巴顿和阿伦,身体边缘已经开始出现分解、灰化的迹象!
不能死在这里!
林枫的意志在绝对的死寂中发出不甘的怒吼!他不再试图硬抗,而是疯狂地催动“协调视界”,试图去理解、去解析这股“归零”力量的本质!
在视界中,那纯白的光并非虚无,而是由无数极其细微、遵循着绝对秩序的“净化符文”构成!它们的目标,是消除一切“异常”,包括深渊污染,包括高维信息纠缠,甚至包括……过于强烈的生命波动和独立的意志!
这座“净土保存库”,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而是一个极端排外的、执行着某种冷酷“净化”指令的自动坟场!
理解了这一点,林枫福至心灵!他放弃了对抗,转而引导右臂的力量,模仿、模拟周围环境的“状态”——那种被绝对净化后的、近乎“空无”的能量特征!
右臂的光芒瞬间内敛,纹路的颜色变得近乎透明,散发出的波动与那纯白的“归零”之力达到了一个微妙的、暂时的同步!
笼罩他的纯白光芒微微一滞,仿佛识别系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将他误判为了“已净化”单位!
就这一瞬间的间隙,足够了!
林枫用尽最后力气,左手猛地抛出数根从废弃管道上拆下的、蕴含着微弱惰性能量的金属棒,射向不同方向!
“干扰它!制造‘异常’!”
金属棒落入纯白光芒中,其蕴含的微弱异常能量,瞬间吸引了部分“净化符文”的注意,使得笼罩众人的光芒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稳定!
“走!!”
白鸦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银灰色力场全力爆发,裹挟着最近的沈厌和厉霆渊,如同炮弹般向后激射!林枫也强忍着灵魂仿佛被撕裂的痛楚,协调之力包裹住即将灰化的巴顿和阿伦,紧跟其后!
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那片致命的“静滞”区域,重重摔落在边缘的碎石地上。
回头望去,那片区域再次恢复了死寂,纯白光芒已然消失,只有那些姿态各异的灰烬雕像,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抹杀。
厉霆渊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他的右肩处,衣物和部分皮肤竟然出现了细微的灰化迹象,虽然不严重,却触目惊心。白鸦和沈厌也脸色惨白,气息紊乱,显然在刚才的对抗中消耗巨大,灵魂受创。
林枫的情况最糟,他瘫倒在地,七窍中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右臂的荆棘纹路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那持续的、微弱的精神汲取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枯竭的空虚。强行模拟“归零”状态,对他的精神和身体都造成了极大的反噬。
“最后净土……呵……”厉霆渊看着那座恢复平静的银灰色建筑,发出一声充满后怕与嘲讽的苦笑,“原来是这么一个……鬼地方!”
希望再次破灭,甚至比彻底的绝望更令人窒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目标,竟然是一个更加冷酷无情的死亡陷阱。
林枫望着那片吞噬生命的“净土”,眼中却燃起了一丝更加复杂的光芒。他咳嗽着,抹去脸上的血污,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后的冷静:
“不……我们没找错……”
“这座‘净化装置’的存在,恰恰证明了……”
“真正的‘答案’,或者说,能够对抗这种极端‘净化’的东西……”
“一定就在这附近……某个它无法触及,或者……不愿触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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