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陈家庄,陈亮没有选择通往县城的官道,而是绕行偏僻的乡间小路。他深知,胡万金在本地势力盘根错节,官道驿站,恐怕早有眼线。他必须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深秋的皖北平原,一片萧瑟。收割后的田野裸露着褐色的肌肤,路边枯草挂着白霜,寒风卷起尘土,打在脸上生疼。陈亮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将唢呐往怀里揣了揣,埋头赶路。饿了,就啃几口母亲烙的干粮;渴了,就掬一捧路旁溪涧的冷水。
他此行目标明确——省城。那里是方圆千里最繁华的所在,人口百万,三教九流汇聚,是藏身的最佳选择,也可能有更多关于《玄音谱》和民间法脉的线索。孙老生前曾提过,省城有几位研究民俗和古乐的老朋友,或许能投奔一二。此外,文化馆的李干事也曾提过省城有相关机构,这或许是一条潜在的、相对“正规”的路径。
然而,路途的艰辛远超想象。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使得他本就未曾完全复原的身体,很快感到了疲惫。更麻烦的是,他发现自己似乎被某种东西“盯”上了。
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如影随形。有时走在荒僻的路上,他会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田野和摇曳的枯草。夜间露宿破庙或桥洞时,他常会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甚至偶尔,在极度的寂静中,他会隐约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异响,与他怀里的唢呐隐隐产生共鸣。
是胡家派来的追踪者?还是……自己这身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气息”,引来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是那本藏在怀里的无名古书,本身就是一个招灾的“饵”?
陈亮不敢确定,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他尽量避开人烟,改变行进路线,运用孙老所教的粗浅反追踪法门,试图摆脱那如蛆附骨的感觉。
这日傍晚,他错过了宿头,前方是一片荒芜的丘陵地带,地图上标注为“老鹰岗”。据说这里旧时是乱坟岗,邪性得很,平日里连樵夫都很少深入。眼看天色将晚,乌云蔽月,四周荒草萋萋,怪石嶙峋,寒风呼啸而过,如同鬼哭。
陈亮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硬着头皮,想尽快穿过这片岗地,到山那头的镇子落脚。
他深入岗地腹地,光线愈发昏暗。就在这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陡然变得强烈无比!与此同时,怀中的唢呐竟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而怀里那本古书,也隐隐散发出一丝阴寒的气息!
“不好!”陈亮心头一凛,猛地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绷紧,灵觉瞬间提升到极致。
四周死寂,只有风声。但在这风声之中,他清晰地听到了一种……细碎、密集的爬行声,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土和腥臊混合的气味。
他缓缓将手伸向怀中,握住了那杆冰冷的大唢呐。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黑暗中晃动的草丛和狰狞的怪石。
他知道,离开家乡后的第一道坎,来了。这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算计,而是真正踏入那个光怪陆离、危险重重的世界入口。
考验,从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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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陈亮的故事暂告一段落。他从一个备受欺凌的乡下唢呐手,经历了师恩、情殇、背叛、濒死、通灵、抗争,最终被迫离乡,踏上了通往未知江湖的陌路。大唢呐的声音,将不再局限于红白喜事,它将伴随主人,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见证更深的恩怨,触碰更古老的秘密。
前路漫漫,凶吉未卜。但种子已经播下,只待风雨洗礼,方能长成参天大树。
第二卷《城郭江湖》,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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