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墙后的阴影里,陈亮和老刀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石,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夜风灌入喉咙,带着铁锈和尘土的腥味,刺得肺部生疼。陈亮左肩的伤口在刚才的亡命奔逃中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简陋的包扎,火辣辣的痛楚混合着内力透支的虚脱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老刀虽然看似硬朗,但独臂提着沉重的撬棍狂奔,此刻也已是汗透衣背,刀疤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妈的……龙五这老王八蛋……下手真黑!”老刀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独臂撑着膝盖,咬牙切齿地骂道,“连老子都算计进去了!肯定是白天摸桥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陈亮勉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一片位于老码头区和棚户区交界地带的废弃货场,堆满了生锈的集装箱和报废的机器,地形复杂,便于藏身,但也更容易被埋伏。
“刀叔,阿强他……”陈亮最担心的是水下的阿强。
“那小子水性好得像条泥鳅,只要没被枪打着,应该能脱身。”老刀虽然这么说,但眼神里也有一丝不确定,“现在管不了他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龙五的人肯定在撒网搜捕!”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口哨声,音调古怪,像是某种联络暗号。老刀脸色一变:“是河洛帮的暗号!阿强在报平安!他应该没事,可能躲到下游的暗桩去了。”
陈亮心中稍安,但紧迫感丝毫未减。钥匙虽然拿到了,但行踪暴露,龙五爷必然会在老码头布下天罗地网。三号仓,此刻恐怕已成了真正的龙潭虎穴。
“刀叔,钥匙在我这。”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一堆废轮胎后传来。两人猛地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的阿强,正哆哆嗦嗦地爬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
“阿强!你没事吧?”老刀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扶住他。
“没……没事……从下游芦苇荡爬上岸的……绕了个大圈子……”阿强牙齿打颤,将钥匙递给陈亮,“陈……陈大哥,钥匙……桥墩石龛里找到的……藏得很隐蔽。”
陈亮接过钥匙,入手冰凉沉重,上面布满了铜绿,钥匙齿磨损严重,显然年代久远。这小小的钥匙,此刻却重若千钧,承载着扳倒龙五爷的全部希望。
“好!钥匙到手了!”老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接下来,就是怎么进三号仓拿账本了!龙五现在肯定把仓库围成了铁桶,硬闯是送死!”
陈亮摩挲着冰冷的钥匙,大脑飞速运转。强攻不行,只能智取,而且必须快!龙五爷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我们不能等。”陈亮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龙五刚被我们摆了一道,虽然加强了戒备,但也是他最紧张、最容易判断出错的时候。他肯定以为我们刚逃出生天,不敢立刻返回,会等风头过去。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杀个回马枪!”
“回马枪?”老刀和阿强都愣住了。
“对!就现在!”陈亮目光锐利,“趁他们大部分人手还在外面搜捕我们,仓库内部的防守或许会有短暂的松懈。而且,凌晨四点左右的换岗空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老刀倒吸一口凉气:“小子,你疯了?这才刚逃出来,又回去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亮冷静地分析,“灯下黑。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敢立刻回去。关键是,我们如何避开外围的眼线,悄无声息地接近三号仓。”
阿强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一条路!从废弃的船坞下水,可以潜游到三号仓后面的排水口!那口子不大,平时用铁栅栏堵着,但年久失修,我记得有一次摸鱼,发现靠水底的那根栏杆锈断了,勉强能钻进去一个人!里面是仓库的地下泄水通道,应该能通到仓库里面!”
水下通道!陈亮和老刀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条意想不到的路径!
“但水下太危险,而且只能进去一个人。”老刀皱眉,“谁去?账本藏在暗格里,需要钥匙,还得会开锁。”
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陈亮身上。只有他见过“王哥”昏迷前描绘的暗格大概位置,也只有他心思最缜密,身手相对最好(尽管有伤在身)。
陈亮没有丝毫犹豫,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我去。”
“不行!你伤这么重,水下憋气能行吗?”老刀反对。
“我能行。”陈亮语气坚定,他深吸一口气,暗中运转体内残存真气,压制伤势,“时间不多了,必须赌一把。刀叔,阿强,你们在外面策应。阿强,你熟悉水路,带我找到那个排水口。刀叔,你在岸上找个高处了望,如果发现异常,想办法制造动静,吸引注意力。”
老刀看着陈亮苍白但异常坚定的脸,知道劝阻无用,重重叹了口气:“妈的!老子这辈子没陪疯子玩过这么大的!行!就依你!阿强,带路!小子,你自己小心,事不可为,立刻撤!留得青山在!”
计划敲定,三人不再耽搁。阿强带着陈亮和老刀,借着废墟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下游废弃船坞的方向摸去。一路上,他们几次险些与搜索的龙五手下擦肩而过,都凭借老刀的经验和陈亮的灵觉险险避开。
废弃船坞比仓库区更加破败,半沉的水泥船体歪斜在淤泥中,如同巨兽的骨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烂水草和机油味。阿强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隐蔽的河湾,指着水下隐约可见的一截锈蚀的铁管:“就是那里!排水口!陈大哥,跟着我!”
阿强率先滑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陈亮深吸一口气,将唢呐用油布包好,牢牢绑在背后,然后也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河水瞬间淹没全身,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伤口遇水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强忍不适,调动体内那缕微弱的真气护住心脉,跟在阿强身后,朝着那黑暗的水下洞口潜去。
水下能见度极低,一片浑浊。阿强像条鱼一样灵活地在前面引路。很快,一个被水草和淤泥覆盖的方形排水口出现在眼前。果然如阿强所说,底部的铁栅栏有一根已经锈蚀断裂,形成了一个勉强可供人钻过的缝隙。
阿强指了指缝隙,又指了指上面,示意自己在此等候望风。陈亮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憋住呼吸,收缩身体,艰难地从那狭窄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排水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陈亮只能凭借触感和微弱的流水方向,在狭窄湿滑的管道中艰难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空旷感。
他奋力向前一钻,脑袋探出了水面!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铁锈的沉闷空气涌入鼻腔。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空间底部,旁边是一个干涸的蓄水池,头顶上方很高处,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下,那是仓库的地面。
成功潜入三号仓内部!
陈亮心中一阵激动,但立刻压下情绪,警惕地倾听四周。仓库内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似乎是守在外围的人。
他悄无声息地爬出蓄水池,拧干衣服上的水,借着高处窗户透进的微弱月光,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仓库的角落,堆放着一些破烂的麻袋和废弃机器。根据“王哥”的描述,暗格应该在仓库西侧,靠近墙壁的某个旧工具箱或者地砖下。
他像幽灵一样在巨大的仓库阴影中移动,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仓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蛛网密布,显然废弃已久。他小心翼翼地朝着西侧摸索。
突然,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陈亮心中一凛,立刻闪身躲到一堆高大的木箱后面,屏住呼吸。
“妈的,真晦气!大半夜的不能睡觉,在这鬼地方喂蚊子!”
“少抱怨了!五爷发话了,抓到那小子重重有赏!听说就是他把百乐门搞得鸡飞狗跳的!”
“哼,一个吹唢呐的乡下小子,能有多大本事?肯定是走了狗屎运!”
“别大意!刚才码头那边动静不小,听说差点让他们跑了!都精神点,仔细搜搜,别让人钻了空子!”
是两个巡逻的守卫,一边抱怨一边用手电四处乱照。光柱几次从陈亮藏身的木箱上扫过。陈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箱壁上,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幸运的是,守卫并没有仔细搜查这个角落,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陈亮等脚步声消失,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找到暗格!
他继续向西侧摸索,终于,在靠近墙壁的一堆生锈铁管后面,发现了一个半埋在地里、盖着厚重油布的老旧木箱。箱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
是这里吗?陈亮心中一动,尝试着推了推箱子,纹丝不动,似乎与地面固定。他蹲下身,用手摸索着箱子底部和周围的地面。果然,在箱子背面与墙壁的缝隙处,他摸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砖块!
他小心翼翼地撬动砖块,取了下来。后面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洞。他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表面——是一个嵌在墙体内的暗格!暗格上,赫然有一个锁孔!
就是这里!陈亮强压住激动的心情,掏出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深吸一口气,对准锁孔,缓缓插了进去。
钥匙入孔,严丝合缝!他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声响起!暗格弹开了!
陈亮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硬的方块物体。账本!终于找到了!
他迅速将油布包取出,塞入怀中贴身处,然后将暗格恢复原状,砖块塞回,抹去痕迹。
得手了!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他准备原路返回时,仓库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声厉喝和打斗声!
“不好!外面出事了!”陈亮心中一沉!很可能是老刀和阿强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仓库内的几个角落也响起了警报般的呼哨声!原本寂静的仓库瞬间沸腾起来!无数手电光柱亮起,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朝着他藏身的西侧围拢过来!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堵住出口!”
他被包围了!刚才的顺利潜入,仿佛只是一个诱饵!龙五爷早就料到他可能会来,布下了真正的天罗地网!
陈亮背靠冰冷的墙壁,手握冰冷的唢呐,怀揣着滚烫的账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如墨,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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