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裹挟着工业废料的腥臭,疯狂地涌入林溪的口鼻。陆沉身体的重量和昏迷后的完全松弛,几乎要将她一同拖入这片漆黑的深渊。身后,黎琛的快艇引擎轰鸣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穿透雨幕和海浪的喧嚣,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惨白的巨指,在她周围的海面上来回扫射,每一次掠过都让她的心脏骤停。
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火烧般的疼痛蔓延开来。变异鱼群被陆沉伤口渗出的、泛着不祥青黑色的血液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她周围形成一片蠕动的、闪烁着磷光的恐怖包围圈。它们摩擦着她的腿脚,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她几欲尖叫,却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力气用在拖拽陆沉和踩水上。
绝望如同这无尽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瞬间,林溪脑海中闪过陆沉昏迷前苍白而脆弱的脸,闪过他偶尔流露出的、被巨大秘密压垮的阴郁,闪过他为自己挡下攻击时的决绝。
不!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近乎蛮横的求生欲混合着对陆沉复杂难言的情感,在她胸腔里猛烈爆发。她不再试图抗拒耳边那无处不在、充满恶意与诱惑的“低语”,反而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主动向它敞开了自己!
“帮我!”她在心中无声地嘶吼,不是向任何神只,而是向她那失控的、带来无数痛苦的共感能力,“如果他死了,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仿佛响应她决绝的呼唤,那原本只是骚扰她的“低语”瞬间暴涨,化作实质性的洪流冲垮了她的意识堤坝。但这一次,涌入的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和碎片。
她“听”到了脚下这片污浊海域百年来的沉沦与死亡:沉船断裂时金属的哀鸣、溺水者最后一口呛入咸水的绝望、被排放的化学废料毒害的海洋生物无声的痛苦…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漆黑的海底暗流,汹涌澎湃。
同时,她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陆沉内心深处那最炽热、最顽固的执念——对母亲下落的追寻,那份混合着愧疚、痛苦与无尽牵挂的思念之力,如同黑暗中唯一不灭的火炬。
两种极端的力量在她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内激烈碰撞、撕扯。
剧痛!仿佛整个颅骨都要裂开!
但林溪没有放手,她凭借本能,咬紧牙关,强行将环境中汲取的庞大负面能量与陆沉那一点人性微光般的执念粗暴地糅合在一起,然后——通过彼此紧握的手,如同引导闪电般,将其疯狂地宣泄出去!
没有光芒万丈,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股无形却无比剧烈的精神脉冲,以他们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变异鱼群。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原本贪婪疯狂的意识瞬间被更原始、更庞大的恐惧覆盖——那是源于海洋深处、对未知天敌的古老战栗。鱼群猛地一滞,随即像是炸开的烟花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瞬间消失在了漆黑的海水里。
快艇上,正享受着猎杀乐趣的黎琛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手中的探照灯猛地歪斜,光柱胡乱地扫向天空。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耳边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同时刮擦,眼前的景象剧烈扭曲晃动,差点让他栽进海里。他勉强扶住船舷,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无比。
“精神冲击?怎么可能这么强?!”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片重归平静、只有暴雨击打的海面,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带来的几个手下更是东倒西歪,呕吐不止,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海面下,林溪几乎在发出脉冲的瞬间就彻底脱力,巨大的代价随之而来:左臂如同被彻底冰封,失去了所有知觉;右眼视野被密密麻麻、闪烁不定的瓷器裂纹状虚影完全覆盖;鼻腔和喉咙里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但她顾不上这些,脉冲带来的短暂清净已经足够。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昏迷的陆沉,凭借着脉冲过后残存的、对“安全”方向的模糊直觉,艰难地向前划动。
雨水模糊了视线,疲惫和伤痛几乎将她撕裂。
就在她即将再次沉沦时,她的脚踝触碰到了某种坚硬而粗糙的物体——不是礁石,而是腐朽的木头。
是一艘船!一艘半沉半浮、被遗弃已久的旧渔船!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点燃。林溪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将陆沉推上倾斜的、长满滑腻藻类的甲板,然后自己才像散了架一样爬了上去,瘫倒在陆沉身边,剧烈地咳嗽着,咸涩的海水和血沫一起呕了出来。
暴雨依旧倾盆,敲打着破旧的船体,发出令人心慌的噼啪声。远处,黎琛快艇的引擎声再次响起,似乎正在重新定位,但听起来遥远了一些。
暂时安全了…吗?
林溪艰难地支起身子,检查陆沉的状况。他的呼吸极其微弱,伤口在海水浸泡下泛着更加诡异的青黑色,那蛛网般的污染纹路已经蔓延到了颈侧,触目惊心,她的心再次揪紧。
这时,船舱阴影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
林溪猛地抬头,瞬间进入警戒状态,试图调动那已然枯竭的共感能力,却只换来太阳穴一阵钻心的刺痛,眼前发黑。
一个佝偻、干瘦的身影从黑暗的船舱里慢吞吞地挪了出来。那是一个老人,皮肤被海风和岁月侵蚀得如同老树的皮,眼神浑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防水服,他看起来就像旧港区随处可见的、被时代抛弃的老渔民。
他沉默地看了看瘫倒的两人,尤其是陆沉那可怕的伤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怜悯,又似是深深的忧虑。
他没有说话,只是扔过来一小捆用油布包裹的、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东西,又指了指船舱深处,示意他们进去。随后,他走到船边,望向远处浓雾中那束穿透雨幕、依旧倔强闪烁的幽蓝灯塔光柱,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喃喃低语:
“‘门’要开了…锚若断了,港就没了。”
林溪怔怔地看着老人那被风雨刻满沧桑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怀中气若游丝的陆沉,察觉到他体内似乎正有一股微弱的、与远处灯塔能量同源的力量在顽强地对抗着侵蚀。
她紧紧攥住了那包草药,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风暴未息,危机远未结束。但在这艘飘摇的破船之上,在这绝望的浊浪之中,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短暂喘息,却也预示着更大风暴的——
浊浪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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