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话音被灯塔顶端骤然爆发的嗡鸣吞没。
整个灯塔顶层控制室如同被投入震动的铁罐,金属仪表盘发出刺耳的尖叫,锈屑从钢梁接缝处簌簌落下。林溪刚刚因陆沉吐露的“钥匙”真相而紧绷的心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扯得几乎断裂。
她猛地抬头,望向震动的源头——那个镶嵌着焦黑船体钢板和宋代瓷片的诡异装置。此刻,瓷片正散发出不祥的柔和白光,与钢板边缘渗出的幽蓝光芒交织、扭结,如同活物般向上攀升,在灯塔透镜前方汇聚。
“能量过载……共鸣被强行放大了!”陆沉咳着血,试图操作全息界面,但屏幕上的数据流已混乱不堪,他的手指因失血和污染而剧烈颤抖。
林溪的共感能力在剧烈震荡的能量场中如同被投入风暴中心的舢板。不再是模糊的低语或碎片化的影像,而是海啸般庞杂、混乱的信息流直接冲刷着她的意识:星尘号断裂时金属扭曲的尖啸、冰冷海水中绝望的哭喊、无数实验体在培养舱内非人挣扎的剧痛,以及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冰冷的注视感。
那种感觉,如同在深海万米之下,被一个无法形容其庞大的存在,用纯粹由星光和虚空凝聚的眼眸,漠然一瞥。
“别看!”陆沉嘶哑的警告传来,但已迟了。
林溪的瞳孔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汇聚的光芒。幽蓝与惨白的光束在灯塔透镜的聚焦下,穿透厚重的雨幕和雾气,直射向漆黑的海面。那不是普通的光,光柱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异响,雨滴蒸发成扭曲的蒸汽,仿佛现实的结构都在被这股力量灼烧、扭曲。
光柱落入海面的瞬间,异变陡生。
被照亮的海水并非反射光芒,而是如同被滴入浓墨般,骤然变得深不见底,随即以一个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边缘闪烁着幽蓝电弧的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吸摄灵魂的冰冷寒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林溪的共感清晰地“看”到,漩涡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不是实体上浮,而是一种无形的、弥漫性的存在感,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染遍她的感知范围。那种存在感带着亘古的死寂和漠然,其庞大远超人类理解,仅仅是感知到它的边缘,就足以让理智摇摇欲坠。
“守望者……”林溪喃喃自语,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终于明白了“低语”的源头,明白了旧港区弥漫不散的绝望源自何处。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神明或恶魔,而是某种栖息于现实维度之外、其存在本身就能扭曲周边法则的恐怖实体。灯塔,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标和放大器!
现实中,漩涡产生的吸力开始影响灯塔本身。狂风裹挟着咸腥的海水倒灌入控制室,破碎的玻璃窗框发出呻吟,整个塔身都在轻微倾斜。下方传来黎琛教徒们狂热的欢呼和吟诵,与这末日般的景象形成诡异对比。
陆沉挣扎着想要关闭装置,但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将他弹开,手臂瞬间布满冰霜。“不行……仪式已经被动完成了初步连接!它……它在看着我们!”
林溪感到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加强了,它穿透塔壁,穿透血肉,直接落在她的灵魂上。耳边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诱惑或威胁,而是化为某种试图理解,甚至同化她意识的冰冷探针。她的共感能力在这股力量面前,既是脆弱的防线,也成了被重点“关注”的通道。
视觉边缘的瓷器裂纹状幻影疯狂闪烁,几乎连成一片,左耳的嗡鸣升级为尖锐的刺痛。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暴露在强光下的胶片,正在快速感光、模糊。
“林溪!锚点!找到你的锚点!”陆沉焦急的呼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锚点?对抗这种宇宙级恐怖,个人的情感和记忆何等渺小?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那冰冷的凝视彻底淹没的瞬间,几个碎片强行闪回——
陆沉重伤倒地时,紧握着她的手说“这次换我付代价”时眼中的决绝;
工作室里,她指尖触碰瓷器,专注于修复一道微小裂痕时的宁静;
还有……童年时那次意外的海难,在冰冷海水中濒死时,似乎也曾感受过类似的、遥远的冰冷注视,但当时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拉回了人间……
这些微弱、温暖、属于“人”的情感碎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虽微弱却顽强地在她意识深处亮起,暂时逼退了那试图同化一切的冰冷。
她猛地喘过气,冷汗已浸透后背。不能再看漩涡!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因能量过载而发烫的罗盘上。罗盘中央,那枚嵌着的指骨碎片,正与下方的漩涡产生着诡异的共鸣,微微震动。
“陆沉!”她喊道,声音因恐惧和虚弱而沙哑,“那漩涡……那‘眼睛’……它需要媒介才能稳定降临,对不对?这罗盘,这指骨,还有灯塔……都是它的锚!”
陆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更加难看:“是……仪式远未完成,但这初步连接已经……我们必须打断它!否则整个旧港都会成为祭品!”
就在这时,控制室通往楼梯间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浑身湿透、眼神狂热的黎琛出现在门口,他手中的改装音叉武器发出不稳定的嗡鸣,显然也受到了能量场的影响,但他脸上是近乎癫狂的喜悦。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黎琛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扭曲的天空和海洋,“这才是真正的进化!超越渺小肉体的束缚!而你们……”他猩红的眼睛锁定林溪,“你这把不听话的‘钥匙’,就和这碍事的陆家少爷一起,成为‘祂’苏醒的第一份养料吧!”
音叉举起,对准了因对抗“凝视”而几乎虚脱的林溪。
塔外,幽蓝的漩涡缓缓旋转,深瞳般的凝视笼罩着一切。塔内,重伤的陆沉、耗尽精神力的林溪,与狂热的黎琛对峙着。崩塌的灯塔,成为了连接现实与深渊的最后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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