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甬道的空气黏稠而厚重，混杂着铁锈、尘土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腐败的甜腥气。林溪和陆沉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战术手电的光柱在近乎绝对的黑暗中切割出有限的可视范围，光束边缘不住地颤抖，映出两侧令人心悸的景象。
甬道两侧，是排列整齐的玻璃舱室，大部分已经破损，碎裂的玻璃碴子像獠牙般参差不齐地指向内部。手电光扫过，能隐约看到舱室内残留着一些难以辨识的生物组织，它们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失去生命活力的灰白色，形态依稀是海星的模样，却又被粗暴地嫁接在锈迹斑斑的微型机械臂上，仿佛某种未完成的、亵渎生命的共生实验品。凝固的、暗褐色的粘液残留在地面和舱壁，勾勒出曾经存在过的活动痕迹。
“这些……是什么东西？”林溪压低声音，喉咙有些发干。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过往处理过的任何异常事件的范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恶意。
“生物机械接口的失败品，或者……饲料残渣。”陆沉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用手电仔细照射着几个相对完好的舱室内部，那海星状生物与金属结合的部位，组织纹理诡异，透着一股不祥。
越往深处走，那股甜腥气越发浓郁，并逐渐被一种更为具体的气味覆盖——那是炖煮过度的肉汤味道，浓烈、油腻，却奇异地勾不起丝毫食欲，反而让人肠胃翻涌。
林溪的嗅觉远比常人敏锐，她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气味源头在前面，很浓。”
陆沉点头，示意她带路。两人又前行了数十米，甬道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向右的弯道。转过弯，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更加诡异。
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出现在眼前，天花板更高，一套复杂的自动化系统正在低鸣运行。数条银灰色的金属传送带如同沉默的巨蟒，从墙壁一侧的孔洞中延伸出来，汇入空间中央，传送带上整齐排列着暗红色的、半透明的凝胶块，每一块都约有巴掌大小，在手电光下折射出湿润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液，又像是某种怪异的果冻。那浓烈的肉汤气味，正是从这些凝胶块上散发出来的。
传送带延伸向黑暗的深处，不知通往何方，仿佛正在为某个隐匿的巨兽输送食粮。
“饲喂系统……”林溪喃喃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陆沉没有犹豫，他快步走到一条传送带旁，从随身携带的便携检测箱中取出取样工具，动作迅捷地截取了一小块凝胶。微型分析仪的屏幕亮起，数据飞快滚动。他的脸色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变得越来越凝重。
“高浓度神经肽，混合了多种人工合成的信息素……还有标记性的放射性同位素。”陆沉的声音低沉，“这东西不是在提供营养，更像是在进行某种……调控，或者标记。吃下这样的‘东西’，会被深度影响神经系统，甚至可能被追踪。”
他的话音刚落，传送带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紧接着，整个系统像是癫痫发作般剧烈抖动起来。一条主输送管道突然破裂，暗红色的凝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黏稠的液体迅速在地面蔓延，很快就形成了一片令人寸步难行的粘稠沼泽。
“糟了！”林溪低呼一声，试图后撤，但鞋底已经被凝胶牢牢粘住。
就在两人挣扎着试图脱离这片凝胶沼泽时，头顶传来尖锐的机械摩擦声。一张布满细密网格的金属大网正从天花板上迅速降下，网格上幽蓝色的电火花噼啪作响，同时，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从网格中喷射而出。
“高压电网！还有神经毒气！”陆沉瞬间判断出危险，他试图举起高频脉冲器，但动作因脚下的黏滞而慢了半拍。
电网带着死亡的气息压下，致幻气体开始侵入感官。林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影。危急关头，她猛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那种奇异的、与电子设备产生微弱共鸣的能力再次被她强行激发。她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台干扰器，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降下的电网猛地一滞，幽蓝的电光变得明灭不定，闪烁的频率变得混乱。成功了！但代价也随之而来——一股剧烈的、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从她左臂传来，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软软地垂在身侧。
“陆沉！”她忍痛喊道，声音因痛苦而变形。
陆沉抓住这短暂的干扰机会，挣脱了脚下凝胶的束缚，举起早已准备好的高频脉冲器，对准了电网控制节点的方向，猛地按下了按钮。
“嗡——！”
一股人耳几乎无法捕捉，却足以让内脏感到震颤的低频脉冲席卷而过。不仅电网系统彻底失灵，悬挂在半空的金属网无力地垂落，连带着四周的管壁也受到冲击，附着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黑褐色腐殖质簌簌震落，如同下了一场泥雨。
腐殖质剥落后，露出了后方原本被掩盖的甬道墙壁。就在那片震落区域的正下方，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合金阀门镶嵌在墙体中。阀门的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而在阀门的中心，作为开启机关的掌托位置，镶嵌的东西让两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并非寻常的指纹或虹膜识别器，而是一个清晰无比的、由数十颗人类臼齿紧密排列而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掌印凹槽。那些牙齿苍白、带着岁月磨损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曾属于某个或某些活生生的人。
凝胶沼泽仍在脚下散发着甜腥的热气，左臂的麻痹感尚未消退，而眼前这扇镶嵌人齿的阀门，则将这座地下迷宫的恐怖与背后的残忍，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回廊的尽头，似乎并非出口，而是更深、更黑暗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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