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河流无声流淌,卷着沉浮的梦想与无奈,将张山推到了初中毕业的岸边。
他以不算优异但足够努力的成绩,考入了县一中,成为了高中生。
高中的学业,像骤然收紧的缰绳,勒得张山有些喘不过气。数理化如同天书,唯有语文和历史,还能让他找到一丝熟悉的慰藉。
他埋首在题海里,试图跟上城市的同学,但那种无形的差距,像透明的墙壁,隔阂着他与那些穿着干净球鞋、讨论着最新流行歌曲的同窗。
就在张山挣扎于高一学业的泥沼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生的家庭——二姐张芹,不读书了。
消息是父亲张川在又一次步行送生活费时,沉重地告诉张山的。
“你二姐……会考有两门没及格,拿不到高中毕业证,参加不了高考了。”
张川蹲在县一中的围墙根下,手里捏着半截没点燃的烟,声音沙哑晦暗。
张山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会?二姐成绩不是一直还可以吗?”
张川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望:“说是……说是跟一个男同学走得近,分了心……补习班也不上了,跑回家去跟你妈吵了几句,就……就赌气把书本全都撕了,说不读了,要出去打工。”
“打工?”张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曾经在冰冷水房里给他洗衣服、把饭票省下来塞给他、在挖地时默默帮他干完活的二姐,那个承载着家庭一部分希望的二姐,就这样放弃了?
“你妈气得病了一场……可怎么劝都没用,她铁了心……”
张川把脸埋进粗糙的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你大哥武警转业在一家国企单位上班,大姐嫁了人,你二姐又……山仔子,现在,家里就指望你们了……”
那一刻,张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不是愤怒,也不是惋惜,而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和前所未有的重量压了下来。
二姐的路,在距离终点仅一步之遥时,戛然而止,拐上了一条谁也看不清方向的岔路。
那条通往大学的、原本姐弟俩可以并肩前行一段的狭窄小路,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张山去县二中高中补习班找二姐。
在女生宿舍楼下,他看到张芹正在收拾行李,动作很快,带着一种负气的决绝。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有一片倔强的灰败。
“二姐……”张山喉咙发紧。
张芹抬起头,看到弟弟,眼圈瞬间红了,但她迅速别过头,继续收拾:“你来干什么?”
“你真的不读了?补习就剩几个月了……”
“读什么读!”张芹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读出来又能怎样?像爸一样?还是像大伯?考不上大学,还不是回来种地!我受够了!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山沟里!”
“可是……”
“没有可是!”张芹拉上行李袋的拉链,转过身,看着张山,语气复杂,有委屈,有不甘,也有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山仔子,你好好读吧。姐……姐出去看看。家里……以后就靠你了。”
她说完,拎起那个不大的行李袋,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曾经在八小时山路上鼓励他、把腊肉省给他吃的背影,此刻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决绝。
张山站在原地,看着二姐消失在校园的林荫道尽头,感觉心里最后一点依靠也被抽走了。从今往后,他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二姐的离去,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张山。他收起了那点因为考入县一中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骄傲,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投入学习。
他知道自己基础差,尤其是数理化。
于是,每个清晨,当室友还在熟睡,他已经在操场上借着微光背诵英语单词;每个夜晚,熄灯之后,他还在走廊尽头那盏昏暗的声控灯下,啃着艰涩的物理题。
偏科却越来越严重。他对数字和公式缺乏敏感,无论如何努力,物理和化学的成绩始终在及格线边缘徘徊。
唯有文科,历史年代的脉络,地理山河的走向,政治经济的原理,在他脑中清晰如画。
语文更是他唯一的慰藉,那些文字能带他暂时逃离现实的窘迫,在精神的天地里遨游。
文理分科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文科。班主任找他谈过话,说理科将来好就业。
张山只是沉默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不能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注定无法征服的领域上。
他必须集中所有火力,在自己可能突围的方向上,杀出一条血路。
高中三年,是在无尽的试卷、昏黄的灯光和食堂里千篇一律的寡淡饭菜中度过的。他很少回家,为了省下来回的路费和时间。
父亲偶尔还是会走七小时山路送来生活费,每一次,张山接过那叠带着汗渍的零钱,都觉得手心滚烫。
母亲的腊肉瓶依旧会出现在他宿舍的床头,只是,带腊肉的人,从二姐变成了来县城送生活费的父亲,或者托同村人捎来。
高考如期而至,又匆匆结束。
放榜那天,张山挤在县一中门口那张巨大的红榜前,手指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心跳如鼓,呼吸急促。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张山,总分xxx,未达录取线”。
那一刻,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消失。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周围同学的欢呼、家长的欣慰、落榜者的啜泣,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麻木。
落榜了。
三年的挑灯夜战,父亲无数次跋涉的山路,母亲装进瓶里的腊肉,二姐决绝离去的背影……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一个苍凉而讽刺的笑话。
失魂落魄地回到村里,张山不敢看父母的眼睛。
父亲张川什么都没说,只是蹲在门口,沉默地抽了一晚上的烟。
母亲李英偷偷抹着眼泪,却还在安慰他:“没事,山仔子,考不上就不上了,回来也好……”
大姐张芸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回娘家,看着弟弟消沉的样子,又急又气:“你就这么放弃了?当初二妹……”
她提到张芹,话没说完,自己先哽住了。
张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不吃不喝。
他望着窗外熟悉的青山,第一次对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产生了强烈的憎恶和逃离的欲望。
难道真的要像二姐说的那样,一辈子困在这里吗?他不甘心!
几天后,他走出房间,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却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苗。他对父母说:“爸,妈,我想再去复读一年。”
张川和李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犹豫。
补习,意味着又要拿出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对这个早已捉襟见肘的家庭来说,是难以承受之重。而且,万一……万一再考不上呢?
“让我再试一次。”张山的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就一年。如果还考不上,我认命,回来种地,绝无怨言。”
看着儿子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张川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爸就是砸锅卖铁,也再供你一年!”
于是,张山又回到了县城,走进了那间充斥着更大压力、更多失意者的文科补习班。
这里的同学,大多和他一样,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把所有教材和参考书重新啃了一遍,将历年高考真题反复研磨。错题本积累了厚厚几大本。
他摒弃了一切杂念,不交朋友,不参与任何娱乐,生活简化到了极致: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第一年补习结束,再次走进高考考场。成绩出来,比上次有进步,但距离省内最好的大学,仍差着令人绝望的几分。
“还要再读吗?”父亲张川问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山看着父母愈发苍老的面容,看着家里徒有四壁的窘迫,心像被刀割一样。
他几乎要开口说“不读了”。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二姐张芹从南方打工的城市寄来的一封信和两百块钱。
信很短,字迹有些潦草:“山仔子,姐在这边挺好,别担心。钱不多,你拿着买点吃的。好好读,别像姐一样。”
信纸上,似乎还带着南方工厂里潮湿闷热的气息。
张山攥着那两张皱巴巴的钞票,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信纸上,洇开了字迹。
他抬起头,看着父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爸,我再读一年。”
第二个补习的年头,张山更像一个苦修的僧侣,或者说,一个赌上了所有的赌徒。他对自己近乎残忍。
冬天,用冷水洗脸提神;夏天,在蚊虫的围攻下熬夜。他反复咀嚼着那些早已滚瓜烂熟的知识点,寻找任何可能提分的机会。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飞速流逝。
又一次高考来临了。
这一次,当他走出考场时,心里异常的平静。他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
等待放榜的日子,度日如年。
当同村一个在县城读高中的孩子飞奔回来,气喘吁吁地在他家门口大喊:“山哥!考上了!省城最好大学!法学系!”时,张山正蹲在院子里劈柴。
他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父亲张川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胳膊:“真的?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红榜上第一个就是山哥的名字!省城最好的大学!”
李英闻声从灶间跑出,双手在围裙上擦着,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嘴里反复念叨着:“考上了……考上了……我儿考上了……”
张山缓缓直起身,看着欣喜若狂的父母,看着闻讯赶来的、脸上带着复杂笑容的大姐,看着院子里那棵陪伴了他整个童年和少年的老梨树,看着远处那绵延的、沉默的青山……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激动的泪水。只有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疲惫感,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虚脱。
五年的高中与补习,两年的背水一战,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父亲走过的山路,母亲装过的无数腊肉瓶,二姐那封简短的信……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斧头,继续默默地劈柴。只是那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有力。
山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气息。
那条通往山外的路,他走了无数遍,这一次,终点终于不再是迷茫与折返,而是通往一个名为“大学”的、虽然依旧未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起点。
他,张山,终于用自己的双脚,踉跄着,挣扎着,近乎偏执地,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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