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照是被十指连心的疼醒的。
黑暗还沉在眼皮底下,可指尖的痛已如毒藤攀上神经,一寸寸收紧。
她蜷了下手,草席的粗纤维刮过脊背,像无数细足的虫在爬,而指甲缝里渗出的血已凝成硬痂,一动就撕开,牵出细小的刺痛。
喉间那股铁锈味还在,分不清是梦里的血,还是现实的回音。
她没睁眼,只是慢慢将手收进袖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从骨缝里渗出的异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还在甲下生长。
“阿砚……”她哑着嗓子唤人,声音像砂纸磨过干裂的唇,涩得发痛。
可话刚出口,心口突然烫得像吞了块烧红的炭——那枚半离体的医徽正在皮肤下翻涌,幽蓝的光顺着血管爬向锁骨,灼热感如活蛇游走,所经之处皮肉微微鼓起,像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她本能地去捂胸口,指尖触到那片滚烫时,指节不自主地蜷缩成爪,指甲在掌心抠出月牙形的血痕,血珠渗出,带着温热的腥甜。
“醒了?”
沈砚的声音从灶间传来,低沉得像柴火将熄时的噼啪。
他端着青瓷碗跨进来时,衣摆扫过满地碎草,发出沙沙的轻响,腕间那串沉香木珠子撞出细碎的响,像夜露滴在石阶上。
苏晚照看见他眼下青黑得像蒙了层灰,发梢还沾着未理净的香灰,一缕灰白在鬓边颤动——定是昨夜又守了她整夜。
“先喝温水。”他把碗递到她手边,碗底压着半片焦黑的锅沿,边缘锋利,映着微光泛出金属冷色。
苏晚照低头,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惨白的脸,唇色发紫,眼窝深陷如枯井。
喉间突然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那半片锅是去年她煮药时掀翻的,沈砚说要留着做个警醒——地鸣静心阵用锅灰布的,若她昨夜没失控太久,阵眼不会烧穿这半块锅。
“辛苦你了。”她捧住碗,指尖被温水焐得发颤,热意顺着指腹蔓延,却驱不散骨缝里的寒。
水面忽然晃了晃,倒映中她的瞳孔深处,竟浮起一道不属于她的冷笑。
那笑意像淬了冰的针,顺着视神经扎进脑子,带着腐锈般的恶意,她猛地松手,碗“当啷”砸在草席上,温水溅湿了裤脚,凉意贴着小腿爬升。
“怎么了?”沈砚蹲下来要扶她,指尖刚触到她肩头,却被她猛地躲开。
苏晚照盯着自己发抖的手,喉间泛起腥甜——刚才那冷笑太真切了,不是幻觉,是某个残念在借她的眼睛看世界,那股寒意仍盘踞在视网膜上,像墨汁滴入清水。
“我要封七窍。”她咬着牙扯过银针包,布包摩擦掌心发出沙沙声,针尖在晨光中泛着冷银,“再这样下去,残念要爬到意识表层了。”
沈砚的手指在她腕上顿了顿,最终只是替她理了理乱发,指尖掠过她耳后碎发,留下微不可察的暖意:“我守着。”
银针扎进风池穴的瞬间,苏晚照眼前一黑,耳中嗡鸣如潮水退去。
再睁眼时,她站在心渊里。
雾气如湿布裹住四肢,脚下是粘稠的虚空,每一步都像踩在将凝的血浆上。
九座浮碑仍立在雾中,可第五座“自剜双目”的碑石竟歪了半寸,石缝里渗出暗红血丝,带着铁锈味的腥气,顺着风爬进鼻腔。
血丝如活物般蠕动,像谁在碑后流了整夜的血。
青奴不知何时站在碑前,琉璃心灯在她掌心轻晃,暖黄的光扫过血痕,照出些模糊的字迹,字迹边缘微微发烫,像刚烙下的印记。
“晚照姐。”青奴开口了,声音像浸在温水里的银铃,带着微颤的共鸣,“他不愿传,所以他死了。”
黑雾翻涌,墨息从雾里钻出来,黑雾凝成的残字在半空飘散,字迹如炭火余烬,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她不愿传,所以她死了。”
苏晚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细针在颅内敲打节拍。
她往前迈了一步,碑缝里的血丝突然活了,顺着她的鞋尖爬上裤管,触感湿滑如蛇,带着微弱的搏动感。
等她看清碑面浮现的影像时,呼吸几乎停了——那是个穿月白医袍的女子,正把《诞生录》往火盆里塞,而火盆边缘,赫然印着“无界医盟”的标记。
“首席代行者……”苏晚照喃喃。
她认出那是幼年时救她出火场的恩人,也是《诞生录》扉页上被涂黑的名字。
女子的声音从记忆里漫出来,带着焦木与泪水的气息:“若真相需以遗忘为代价,我宁可成罪。”
“你以为医徽是奖赏?”
沙哑的男声从碑林尽头传来,像枯枝刮过石板。
老槐佝偻着背走出来,独眼在幽蓝火光里发亮,像燃着一粒不灭的磷火,“它是刑具。
每个代行者,都是被系统‘净化’后剩下的残渣。
你体内那九道残念,不是记忆,是九个死不瞑目的‘你’。”
他的手指戳向苏晚照心口,指尖冰凉,触到皮肤的瞬间激起一阵战栗:“他们不是要夺舍你——他们就是你未完成的命。”
话音未落,第一座浮碑轰然倒塌。
苏晚照看见另一个自己,穿着蒸汽时代的皮制医袍,正用灵械刀剖开战友胸膛。
机械心脏在她掌心跳动,发出低沉的嗡鸣,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炸响:“任务优先,情感剥离。”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现实中的指甲在掌心划出血线——和记忆里执刀的动作分毫不差。
“不!”她尖叫着后退,第二座碑却亮了起来。
第三号代行者的影像里,她正点燃圣殿长烛,火舌吞没整座档案库,热浪扑面而来,焦臭味钻入鼻腔。
苏晚照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死亡图谱不能存在。”
第三座碑接续亮起,基因未来的培养舱里,她按下分解按钮,千万胚胎化作数据流消散,耳边响起细微的电子哀鸣。
每段记忆涌入,医徽便裂开一道新痕,蓝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皮肤下传来细密的撕裂感。
“晚照姐。”
青奴的手覆上她发颤的手背,掌心温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
琉璃心灯的暖光裹住她,苏晚照这才发现,灯芯竟是一缕半透明的魂丝——那是她幼年时被火场吞噬的魂丝。
而灯油,在火光下泛着暗红,是母亲临终前落在她手心的最后一滴血,温热的触感仿佛仍在。
“痛,才是活着的锚。”她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坠在心口,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情绪止痛不是麻痹,是唤醒。”
她以血为引,在心口画出共情符印,指尖划过皮肤,留下灼烫的轨迹。
符线刚成,第九段记忆如洪水般涌来——第五号代行者跪在母星废墟上,怀里抱着烧焦的数据舱,哭得浑身发抖:“我上传了,可我忘了她们的名字……”
苏晚照突然笑了。
她张开神识,迎向那滔天悔恨:“你不是失败者,你是先驱。”
医徽的第九道裂痕“咔”地贯通。
蓝光如泉涌出,在她心口凝成一盏悬浮的灯,与青奴手中的琉璃灯遥相呼应,光波荡漾,像两颗心跳在共鸣。
系统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温度:“检测到自主医者意志……‘记忆回溯’权限开启。”
现实中,沈砚猛然睁眼。
他守了整夜的灶香已燃到最后一截,火星微弱地跳动,像将熄的脉搏。
可原本蜷缩在草席上的人,此刻正端端正正坐着。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她心口悬浮的蓝灯,明灭的节奏,像极了他从前敲钟时的心跳。
苏晚照转头看向他,眼里的雾气散了。
她伸手抚过心口的灯,动作轻得像在安抚一个终于安睡的婴儿,指尖掠过光焰,留下微光涟漪。
“阿砚,”她的声音还有些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清明,“明天教我刻碑吧。”
夜风掀起门帘,吹得灯焰轻轻摇晃,光影在墙上舞动,像无数低语的影子。
沈砚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忽然觉得,这盏灯该亮很久很久——久到能照见所有未完成的命,久到能替九个“她”,把该说的话,该流的泪,都补回来。
后半夜的更夫梆子声远远传来,惊起几只寒鸦。
苏晚照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口的灯随着呼吸明灭,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韵律。
喜欢我在异界剖邪神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我在异界剖邪神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