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的时间短暂得如同偷来的喘息。哨官的鞭策和王老五那毒蛇般的目光,驱赶着疲惫不堪的队伍继续向前。斥候袭击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威胁已悄然降临:气温在持续下降,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寒风变得更加刺骨,带着一股湿冷的意味,预示着可能到来的雨雪。
王二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中。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那条蜿蜒宽阔、泛着灰白冰凌的河流上:浑河。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和顾宇所知的历史,他知道,西路明军主帅杜松,将会下令在此渡河,而这场仓促的渡河,将成为一场灾难的前奏。
队伍在距离河岸不远的地方再次停了下来。气氛凝重,连军官们的呼喝声都少了几分暴躁,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虑。传令兵骑着快马在队伍前后奔驰,带来最新的指令。
很快,命令下达了:杜总兵有令,全军即刻渡河,务必在天黑前抵达对岸,抢占有利位置!
“即刻渡河?”王二的心猛地一沉。此时已是下午,河水冰冷刺骨,士兵们经过连日行军和惊吓,早已筋疲力尽,体温偏低。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渡河,简直是自寻死路!大量的低温症和冻伤几乎不可避免。
历史的细节与眼前的现实重合,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他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大军统帅的决策。他所能做的,依旧只能是尽力保住自己和小团体的性命。
队伍开始骚动起来,士兵们望着那泛着寒光的河水,脸上露出恐惧和抗拒。河水虽然不算特别湍急,但宽度可观,而且靠近岸边的区域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水下情况不明。
“磨蹭什么!快!下水!”低级军官们挥舞着鞭子,驱赶着士兵。王老五也重新抖擞起精神,似乎将刚才的挫败都转化为此刻的凶狠,尤其“关照”着王二这一伍:“都给我快点!谁要是敢拖延,军法处置!”
士兵们被迫脱掉破烂的鞋袜,卷起裤腿,咬紧牙关,试探着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嘶——”
“啊!冷!冷死我了!”
惨叫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瞬间响成一片。河水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透皮肤,扎进骨头里。很多人刚下水就冻得浑身僵硬,动作变形,险些摔倒。
王二在下水前,飞快地低声对张老栓和狗剩吩咐:“快!用力搓手搓脚,直到发热!下水后,千万别停,动作要快,但要稳!我们三个靠紧点,互相拉着点,千万别被水冲散!”
这是最基本的抗低温措施,促进血液循环,避免肢体末端快速失温。张老栓和狗剩虽然不明所以,但对王二已经建立了信任,立刻依言拼命搓揉手脚。
王老五见状,讥讽道:“搓什么搓!装神弄鬼!赶紧给老子下水!”一鞭子抽在旁边的泥地上,溅起泥点。
王二不理他,率先踏入河中。一股钻心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几乎窒息。他强忍着,加快动作,同时伸手拉住动作僵硬、牙齿打颤的狗剩,又对张老栓喊道:“老栓叔,跟上!”
三人结成一个小团体,互相搀扶,咬着牙向对岸跋涉。河水漫过小腿,冰冷刺骨,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王二不断提醒:“别停!活动脚趾!深呼吸!”
与他们相邻的另一支小队则混乱得多。士兵们毫无准备地跳进水里,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因为冰冷而尖叫失控,撞倒了同伴;有人脚下打滑,摔倒在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单薄的号服,发出绝望的哀嚎;还有人因为冻僵而动作迟缓,呆呆地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很快脸色就开始发青。
王二眼角余光瞥见,邻队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士兵,下水后没多久就僵立在原地,身体不住颤抖,眼神开始涣散。旁边的人想拉他,却被军官斥骂催促着向前。很快,那名士兵晃了晃,一声不响地倒入河中,溅起一片水花,挣扎了两下,便沉了下去,只有一串气泡冒上来。
又一条生命,如此轻易地消逝。
王二心头一紧,更加用力地握紧了狗剩和张老栓的手臂。“快走!别往那边看!”
他们的策略起了作用。虽然同样寒冷难耐,但提前的活动让血液循环加快,三人互相借力,保持住了平衡和速度,竟然比周围许多人都要快一些,也稳一些。狗剩年纪小,冻得嘴唇发紫,但被王二和张老栓夹在中间,勉强支撑着。张老栓毕竟年纪大,经验也多些,咬牙坚持着。
王老五骑着马在稍浅的区域慢行,看着王二三人居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冻僵或摔倒,反而较为顺利地前进,脸色更加难看。他驱马靠近一些,似乎想找机会使绊子。
但王二始终警惕着,刻意避开王老五的路线,利用其他士兵和河水的流动作为掩护。
渡河过程如同炼狱。惨叫声、落水声、军官的咒骂声、牙齿打颤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或被河水冲走,或冻僵在河中。浑冷的河水,仿佛吞噬生命的恶鬼。
王二三人终于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对岸。一离开河水,刺骨的寒风刮在湿透的裤腿上,更是冷得彻骨。狗剩几乎瘫软在地,张老栓也靠着王二大口喘气,脸色青白。
王二不敢停歇,强打着精神,催促道:“不能停!快,原地小跑,继续搓手脚!把水拧干!”他知道,上岸后的失温可能比在水中更危险。
三人依言,哆哆嗦嗦地活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和脚趾,用力拧干裤腿上的水。
回头望去,河中的惨状令人心悸。至少有四五具尸体漂浮在水面,或倒在浅滩上,还有更多的人在河中挣扎,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无声无息地沉没。成功渡河的人,也大多瘫倒在岸边,瑟瑟发抖,不少人脚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冻伤,红肿发紫。
王老五也湿漉漉地上了岸,模样狼狈。他看了一眼虽然狼狈但似乎并无大碍的王二三人,又看了看邻队那损失惨重的样子,尤其是那个被冲走的士兵的位置,眼神阴沉得可怕。他原本指望这冰冷的河水能替他“解决”掉这个麻烦,没想到又落空了。
哨官正在清点人数,脸色铁青。一次渡河,非战斗减员竟然如此严重!这对本就低落的士气无疑是雪上加霜。
王二没有时间去庆幸或同情他人。他检查了一下狗剩和张老栓的状况,两人脚部都有轻微冻伤,但还算及时活动开了,问题不大。他自己也感觉双脚麻木,但还能活动。
“我们得找点干燥的东西裹脚。”王二低声道。湿透的鞋袜根本无法保暖。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河岸边一些枯死的芦苇丛。他眼睛一亮,立刻带着张老栓和狗剩过去,扯下大把干燥的芦苇花和比较柔软的苇茎。
“快,把脚擦干,用这个裹上,再穿鞋。”王二示范着。干燥的植物纤维虽然粗糙,但能起到一定的隔湿和保暖作用,这是野外生存的土办法。
张老栓和狗剩赶紧照做。粗糙的芦苇摩擦着冻伤的皮肤,带来些许刺痛,但随之而来的微弱暖意却让人精神一振。
王老五看着王二几人居然还有心思弄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啐了一口,骂了句“穷讲究”,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这个王二,懂得也太多了点!
队伍在河岸边短暂休整,哀鸿遍野。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们,裹着湿冷的衣服,望着身后那条吞噬了同伴的浑河,以及前方更加迷茫和危险的前路,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王二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用干燥的芦苇仔细包裹着麻木的双脚。浑河渡过了,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萨尔浒之战,已经近在咫尺。他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周围士气崩溃的同伴,以及那个依旧用怨毒目光盯着自己的王老五。
内忧外患,步步杀机。
他轻轻活动着脚趾,感受着那逐渐恢复的刺痛感。
活下去,比想象中还要艰难。但他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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