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的议事虽已散去,但那凝重的气氛却如同冬日里化不开的阴云,依旧盘桓在曹操的心头。军报上的每一个字,夏侯惇败退时那不甘而痛苦的神情,尤其是郭嘉那番石破天惊的论断,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夜色深沉,书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曹操并未入睡,他披着一件外袍,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死死钉在徐州的位置上。烛火摇曳,将他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仿佛他内心那翻腾不定的思绪。
“奉孝……”他低声自语,“刘吕结合,已是大患。若真如你所言,关键系于曹豹一人之身……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回想起关于曹豹那寥寥无几的情报。陶谦旧部,性情怯懦,能力平庸,曾因触怒张飞而被鞭挞……这些信息与那个能说服吕布、安抚张飞、设计击败夏侯惇,甚至建立起一套让刘吕双方都暂时认可的规则的人,简直判若云泥!
“脱胎换骨?”曹操眉头紧锁,“世上岂有如此脱胎换骨之法?莫非……此人以往皆是伪装?”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若曹豹真是隐忍至此的枭雄,那其心机之深,恐怕远超常人想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近侍轻声通报:“主公,郭祭酒求见。”
曹操精神一振,立刻道:“快请!”
门被推开,郭嘉依旧是那副略显慵懒的样子,手里甚至还提着一个不大的酒壶,仿佛不是来深夜密谈,只是闲来串门。他走进来,随意地行了一礼:“嘉见明公书房灯还亮着,想必心中仍有疑虑,特来叨扰。”
曹操指了指对面的坐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奉孝来得正好,吾正为此事心烦。你日间所言,谓曹豹乃关键,刘吕联盟能存续几何,皆系于此人。然此人之变,实在突兀,令人难以置信。你……究竟是如何论断?”
郭嘉悠然坐下,自斟了一小杯酒,并未立刻回答,反而问道:“明公可曾听过‘势’?”
“势?”曹操沉吟。
“不错,大势,形势,势态。”郭嘉抿了一口酒,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天下纷扰,群雄逐鹿,看似混乱,实则皆有‘势’可循。袁绍势大而缓,袁术势骄而妄,刘表势稳而守,至于明公……乃势锐而进,挟天子以令不臣,此乃明公之大势也。”
他顿了顿,将话题引回徐州:“而徐州,原本亦有其势。刘备新得徐州,其势在‘稳’,广施仁政,收拢人心,然根基未固。吕布败投,其势在‘危’,如丧家之犬,急于求得立足之地。按此二势发展,吕布袭取徐州,刘备流离失所,或刘备倚仗民心击退吕布,方是常理。此乃旧势。”
曹操听得入神,微微颔首。
郭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肯定:“然而,自那曹豹于吕布兵临城下之夜陡然‘开窍’起,徐州之‘势’,便已被人为扭转了!”
“人为扭转?”曹操目光一凛。
“正是!”郭嘉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此人仿佛凭空出现的一根杠杆,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力量,撬动了原本注定倾斜的棋盘。他看穿了吕布之傲与刘备之仁,更看穿了二者结合那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可能性——那便是对更强外部压力(尤其是明公您)的共同恐惧,以及……或许还有一丝同为英雄的微妙惺惺相惜?”
郭嘉的语气带着探究与赞叹:“他不仅看到了这丝可能性,更找到了将其放大的方法。盛赞吕布以投其好,点明利害以动其心;安抚张飞以显其诚,剖析大局以稳其怒。更在双方之间,建立起那‘功勋制’、‘军需司’等看似琐碎,实则至关重要的‘规矩’。这些规矩,便是他用来维系这脆弱新‘势’的框架!”
“所以,奉孝你认为,此曹豹,并非突然拥有了经天纬地之才,而是……找到了驾驭刘吕这两头猛虎的缰绳?”曹操若有所思。
“可以如此说。”郭嘉点头,“其才或许并非在奇谋妙算上超越陈宫,也并非在政事治理上强于荀彧,但其最可怕之处,在于其对‘人心’和‘势’的洞察与运用。他清晰地知道刘吕二人想要什么,害怕什么,以及如何利用外部压力(比如明公您的威胁)和内部规则,将这两股原本相斥的力量,勉强拧成一股绳。”
他再次强调:“因此,嘉日间断言,此联盟之关键,首在曹豹。只要他还能维持这平衡,还能让刘吕二人觉得遵守他定的规矩比打破规矩更有利,这联盟便能存续,甚至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元让将军之败,便是明证。”
曹操缓缓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划动:“那么,其次呢?你言其二,在于刘吕二人性格能否相容?”
“正是。”郭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此乃联盟之痼疾,亦是其阿喀琉斯之踵。刘备,宽厚而自有其坚韧的野心;吕布,骄狂而极度自我。眼下因曹豹之策与明公之外压,二人尚能共存。然,吕布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其忍耐有限度。刘备亦非毫无底线之滥好人,其仁德有其锋芒。”
他描绘着未来的某种场景:“一旦外部压力稍减,或利益分配再起波澜,比如下一次大胜之后,功劳如何评定?地盘如何划分?是刘备继续主导徐州政务,还是吕布要求更多权柄?到那时,曹豹那套‘规矩’能否继续约束住吕布的野心?刘备又能否继续容忍吕布的骄横?”
郭嘉看着曹操,一字一句道:“性格决定命运。刘吕二人之性格,注定了这联盟先天不足,极难长久。曹豹能做的是延缓其破裂,而非根除其病源。他就像一位高明的医师,用猛药和绷带暂时稳住了一个垂危的病人,但病人体内的病灶,并未消失。”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曹操消化着郭嘉这番抽丝剥茧、直指核心的分析。他不再纠结于曹豹为何突变,而是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如何利用这联盟的脆弱性上。
“如此说来,”曹操缓缓开口,眼中重新燃起熟悉的、属于枭雄的冷静与算计,“破此联盟,其上策,非强攻,而在使其内部分崩离析?”
郭嘉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容:“明公圣明。强攻硬打,正合了曹豹借外部压力凝聚内部之心意,恐使其联盟更为紧密。唯有从其内部着手,或离间刘吕,使其互生猜忌;或……设法除去那关键的‘粘合剂’曹豹。一旦平衡被打破,痼疾发作,则联盟不攻自破,徐州可传檄而定!”
“离间……或除去曹豹……”曹操低声重复着,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上的徐州,只是这一次,那目光中少了些许凝重,多了几分冰冷的杀意与清晰的破局思路。
郭嘉拿起酒壶,为自己和曹操各斟了一杯,举杯道:“明公,且耐心些。春耕之后,方是用兵之时。在此之前,嘉愿为明公,先布下几着闲棋,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曹操接过酒杯,与郭嘉轻轻一碰:“如此,便有劳奉孝了。”
两人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场针对徐州联盟,尤其是针对那个突然崛起的“关键先生”曹豹的无形绞索,开始在这许都的深夜,悄然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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