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丧师的阴霾尚未散去,来自辽东的告急文书便如同雪片般飞向登州,字里行间浸透着血与火的气息。日军凭借绝对的海权,果然选择在清军防御薄弱的花园口实施大规模登陆,数万精锐如潮水般涌上滩头,兵锋直指金州、大连湾,旅顺后背已然洞开!溃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旧式清军在那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日军面前,几乎一触即溃。
高岩派往营口的炮兵营,虽凭借射程与精度优势,在局部战斗中给予了日军一定杀伤,延缓了其部分攻势,但终究无法扭转整个辽东战场如山崩般的颓势。营口很快告急,高岩当机立断,命令炮兵营毁弃无法携带的重装备,搭乘预留的运输船,迅速撤离返回登州。
“辽东……大势已去矣。”看着风尘仆仆、面带愧色撤回的炮兵营管带,高岩没有责备,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历史的惯性如此巨大,非他一军之力所能强行扳回。他更加确信,自己固守山东、加速技术突破的决策是正确的。
然而,风暴并未因辽东的陷落而停歇,反而以更猛烈的姿态,向着山东半岛扑来!
这一日,天色阴沉,海面上雾气弥漫。设于蓬莱阁顶的了望哨,突然发出了凄厉的警报钟声!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数道浓重的烟柱,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劈开波浪,向着威海卫方向直扑而来!那桅杆上飘扬的,正是刺目的旭日旗!
“倭寇舰队!是倭寇主力舰队!”消息瞬间传遍整个登州防区。
高岩立刻登上蓬莱阁指挥所。通过高倍望远镜,他能辨认出日军舰队的前锋,包括航速极快的吉野、高千穗等巡洋舰,以及数量众多的炮舰、鱼雷艇。他们的目标明确——封锁威海卫,歼灭困守港内的北洋水师残余力量,并为下一步的登陆作战扫清障碍。
“命令威海卫刘公岛、日岛各炮台,进入最高战备!所有火炮,装填实弹!”
“命令我登州沿岸各炮台,严密监视,若敌舰进入射程,无需请示,立即开火!”
“命令水师学堂观测班,全力测算敌舰航向、速度!”
“命令‘蛟龙’项目组……做好一切准备!”高岩下达最后一道命令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大战的阴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山东半岛。
日军舰队并未直接冲击防御相对坚固的登州,而是按照历史轨迹,直扑威海卫。不久,威海卫方向便传来了雷鸣般的炮声!日军舰队与刘公岛、日岛炮台展开了激烈的炮战。浓烟与火光在威海卫上空升腾,即便相隔数十里,在蓬莱阁上亦隐约可闻。
高岩通过望远镜和断续的电报,密切关注着战况。刘公岛炮台的守军表现得异常英勇,凭借地利和坚固工事,给日军舰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击伤敌舰数艘。然而,日军凭借舰炮的数量、射程和威力优势,逐渐占据了上风。炮台一座接一座地在猛烈炮火中沉寂下去。
更令人揪心的消息传来:日军陆军在联合舰队的掩护下,开始在荣成湾登陆!意图再明显不过——陆海夹击,彻底攻克威海卫!
“果然……历史重演了……”高岩放下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若无外力介入,威海卫的陷落、北洋水师最后的覆灭,几乎已成定局。
“统领!威海卫丁军门急电!请求……请求我登州方向,出兵牵制,或设法接应水师突围!”参谋的声音带着颤抖。
出兵牵制?谈何容易!登州自身防线漫长,兵力捉襟见肘,面对庞大的日军舰队,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接应突围?在敌方绝对制海权下,更是天方夜谭。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高岩。他空有超越时代的见识,有初具规模的新军,有秘密研发的利器,却似乎依旧难以改变这近在咫尺的悲剧。
不!绝不能坐视不理!哪怕只能溅起一丝涟漪,也要在这历史的死水中,投下一颗石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机器局那隐秘的车间。
“传令‘蛟龙’项目组,‘蛟龙一号’,今夜子时,按预定‘惊蛰’方案,秘密出航!目标,威海卫外海,日军舰队锚泊区!任务,骚扰、试探,若有机会……实施攻击!”高岩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行动。“蛟龙一号”远未成熟,动力系统不稳定,下潜深度和时间有限,武器系统也只有艇首那两枚可靠性存疑的、用旧式鱼雷改装的“直航水雷”。让它去挑战强大的日军舰队,无异于让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去挑战全副武装的巨人。
但高岩别无选择。他需要数据,需要实战检验,更需要用一次哪怕微不足道的攻击,向敌人也向自己证明——这条潜行于深蓝的蛟龙,拥有改变游戏规则的潜力!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登州一处偏僻的小湾,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蛟龙一号”那黝黑、低矮、流线型的艇身,在黑暗中如同鬼魅般,被小心翼翼地推入水中。几名经过严格筛选、视死如归的艇员(包括那名德籍技师),最后向岸上敬了一个军礼,便无声地钻入那狭小的舱口。舱盖合拢,通气管悄然升起,柴油机发出沉闷而轻微的轰鸣,这艘承载着高岩最深期望与最大风险的实验艇,缓缓驶离海岸,融入无边的黑暗与波涛之中。
高岩站在岸边的礁石上,任由冰冷的海水打湿他的靴子。他目送着那小小的黑影消失在海面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这一夜,威海卫方向的炮声依旧零星响起。高岩在指挥所内彻夜未眠,等待着,既期盼着来自“蛟龙”的任何消息,又恐惧着收到它一去不返的噩耗。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电报房终于收到了断断续续、信号极其微弱的电文,发自“蛟龙一号”,内容简短而模糊:“……抵达……目标……发现……大型……铁甲……尝试……接近……干扰……强……撤退……”
电文至此中断。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蛟龙一号”在威海卫外海究竟经历了什么。它是否成功接近了日舰?是否发射了那两枚原始的水雷?是否遭到了反击?它最终是成功撤离,还是已葬身海底?
直到三天后,一艘在外海巡逻的新军伪装渔艇,才在距离登州百余海里的海面上,发现了漂浮着的、几乎耗尽动力、艇身有多处损伤的“蛟龙一号”。艇员们虽然极度虚弱,但大部分幸存。
他们带回来的,除了艇体上那疑似被小口径速射炮擦过的伤痕,还有一份语焉不详却震撼人心的报告:他们曾一度潜入到距离一艘停泊的日军大型战舰(疑似“松岛”号)不足千米的距离,但因对方警戒严密,巡逻艇不断,且自身动力出现异常,最终未能进入有效攻击阵位,在试图撤离时被敌方巡逻艇发现并追击,凭借夜色和紧急下潜才侥幸脱身。
行动失败了,未能取得任何战果。
然而,当高岩亲自询问那名眼神中依旧带着惊恐与兴奋的德籍技师时,技师却压低声音,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将军……我们……看见了。我们像幽灵一样,从水下,看见了那些漂浮的钢铁城堡……他们……没有发现我们。这……这本身就是成功!”
高岩看着伤痕累累的“蛟龙一号”,又看了看那些劫后余生、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艇员,心中百感交集。是的,这次冒险的出击,未能改变威海卫陷落的命运(数日后,威海卫失守,北洋水师全军覆没),但它证明了这条路是可行的!潜艇这种全新的兵器,拥有着难以估量的战术价值与战略威慑力!
惊涛裂岸,国难深重。但在那破碎的浪花与沉没的荣耀之下,一粒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种子,已然在深蓝之中,悄然萌发。高岩知道,属于他的“蛟龙”,终有一日,将不再是只能进行骚扰和试探的幽灵,而是真正能撕裂敌舰、扭转乾坤的深海利刃!
他望向那依旧被日军阴云笼罩的海疆,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失败与黑暗,投向了更远的未来。
“继续造!改进它!我们要造出更多、更快的‘蛟龙’!”他的命令,在威海卫陷落的悲歌中,显得格外坚定,“这片海,不会永远属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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