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王家坞堡。
夜色如墨,坞堡深处的书房却亮着昏黄的火光,将窗棂映出一道暖红的轮廓。
王珀(王秀)指尖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他垂着眼,逐字细读王猛从镇东城送回的消息,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几分深不见底的沉静。
王恬站在书桌旁,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可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信的内容他半个时辰前就看过了,此刻胸腔里仍翻涌着难以平复的情绪,有对王猛敢作敢为的兴奋,更有几分隐忧。
他忍不住上前半步,声音压得略低:“家主,王猛这小子,胆子是真的大啊!朝廷派来的敕使,说撅回去就撅回去,这一下,咱们王家算是彻底跟倭国的朝廷撕破脸了!”
王珀听到这话缓缓抬起眼,指尖轻轻将信笺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伸手端起一旁早已备好的青瓷茶杯,杯沿氤氲着淡淡的白汽,他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动作慢悠悠的,仿佛完全没将王恬口中的“撕破脸”放在心上。
温热的茶水入喉,驱散了些许夜凉,他才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王恬身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撕破脸?不,这叫掀桌子。”
那语气里没有半分对倭国朝廷的忌惮,仿佛对方在他眼中不过是宴席上可有可无的摆设,掀了桌子也不足为惧。
而此刻,王秀的意识正藏在王珀的躯体里,听着这番话,只觉得一股舒畅之意从心底蔓延开来,顺着血脉流遍四肢百骸。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不撕破脸”,而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掀桌子”!什么天皇,什么朝廷,在他这些年步步为营、苦心经营起来的王家面前,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土鸡瓦狗罢了。只要王家的力量足够强,所谓的皇权天威,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泡影。
“叔父,你想想。我们去倭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跟他们做朋友,跟他们讲道理吗?”王珀看着王恬问道。
王恬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当然不是。我们是为了金银,为了矿产,为了土地,为了王家的千秋万代。”
“这就对了。”王珀点了点头,“既然我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掠夺和殖民,那又何必在乎他们的脸面?
他们那个所谓的朝廷,早就烂到了根子里,对地方失去了控制。我们给它脸,它也兜不住。我们不给它脸,反而能让那些地方上的土耗子们看清楚,谁才是这片地上的新主人。”
王秀心里补充了一句:秩序,从来都是由强者来定义的。现在,王家就是九州的强者。
“家主说的是。”王恬被王珀这么一点拨,顿时茅塞顿开,“是我着相了。我总想着,咱们是天朝上国,做事得讲究个体面……”
“体面,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的。”王珀打断了他的话,“当我们的舰队能封锁他们所有的港口,当我们的火炮能轰开他们任何一座城池,那我们说的话,就是体面。我们做的事,就是规矩。”
王恬听得心潮澎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关于王猛信里说的,那个九州英雄会,还有挑选代理人的事……”
“这个想法很好。”王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王猛这小子,越来越上道了。知道光靠打打杀杀是不行的,得学会用脑子,学会玩弄人心。”
他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勾画起来。
“扶植一个代理人,这个方向是对的。但是,还不能让他一家独大,更不能让他觉得我王家非他不可。”王秀的脑海里,浮现出后世那些殖民帝国玩烂了的制衡之术。
“叔父,你记一下,回信里要跟王猛讲清楚几点。”
“那个九州英雄会要办得风风光光,把我们王家的富庶和强大展现在那群土包子面前,让他们疯狂!”
“代理人嘛,还是要选那个叫松浦镇的。为什么?因为他是第一个投靠我们的,扶植他,就是给后来者树立一个榜样——跟着王家有肉吃。而且,他根基最浅,对我们的依赖最深,最好控制。
至于王猛说的小心思多,那都不是问题,有小心思才会盘算出我王家的强大,才知道站在哪面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王珀的语气加重了,“我们要时刻提醒他,他的权力,是我们给的,我们随时可以收回来。经常要敲打他,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怎么敲打?”王恬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满是探寻,显然是想知道这看似温和的手段里藏着怎样的门道。
王珀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他把大儿子送到镇东城的王氏学堂来上学。”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补充道:“他不是总以‘年迈’为借口,在政事上推三阻四么?就告诉他,这是为了让他儿子接受我们天朝上国的先进教育,学经世致用的本事,将来才能稳稳当当继承他的家业。”
说到这儿,王珀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眼神里多了几分通透:“他要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这‘上学’背后的意思在,这既是给了他台阶,也是亮了我们的底线。真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这儿子,可就不是来读书那么简单了。”
送儿子来上学?
王恬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握着袖管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他抬眼看向王珀,见对方神色依旧淡然,可方才那句话里的深意不就是是让对方送质子来!
王氏学堂?天朝上国的先进教育?这些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
那老东西在地方上经营多年,向来油滑,怎会看不出这“求学”背后的分量?把最看重的大儿子送到镇东城,名义上是学本事,实则是把软肋交到了王家手里。往后他若敢有半分不驯,远在学堂的儿子,便是最实在的牵制。
“还有就是,”王珀继续说道,“扶植了松浦镇,就要打压其他人。但又不能把他们都打死。要留着几个刺头,比如那个什么岛津氏、大友氏。时不时地,就让他们跟松浦镇闹点摩擦。
这样,松浦镇才会永远觉得自己的位子不稳,才会永远需要我们的支持。一条太安逸的狗,是会忘记主人的。”
“告诉王猛,扩大王氏学堂的规模!只要还是孩子,不论男女,学费全免,还管吃管住!”
“我要在倭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阶级。一个由我们亲手培养,说着汉语,学着我们的知识,姓着我们汉姓的新倭人阶级。”
王秀的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在王恬的脑海中炸响。
“我……我明白了。”王恬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郑重地将王珀写好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
“家主,您放心!在回信中,我定将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传达给王猛,半分不会遗漏和偏差。”
王珀闻言,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王恬见此,不再多言,又恭敬地拱了拱手,转身轻步退出书房,连关门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心思深沉的家主。
书房里,王秀的意识,感到一丝疲惫。操心这些事情,实在是耗费心神。
他走到窗边,看着坞堡外那片繁荣的土地。坞堡的规模,比王珀刚接手时,又扩大了好几倍。江南的富庶,在王家的治理下,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现在王珀也不在年轻了。
鬓角的白发,已经不是一两根了。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执掌这个庞大的家族。
是时候,考虑一下继承人的问题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儿子的面孔。
他的长子,名叫王贞。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耳濡目染。性格沉稳,做事也算周全。自己这些年,也陆续将一些家族内部的产业和事务,交给他打理,都做得井井有条,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是个守成的好材料。
但是光是守成,还不够。
王家的未来需要一个,既能守住这份家业,又能有足够魄力,继续开拓下去的继承人。
“看来,还得再磨练磨练他。”王珀自言自语道。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一道手令。
“令王贞即日起,入海外经略局,任副总管之职,协助王恬总管,处理对倭国及南洋诸事务。”
他要把儿子扔到家族事业最前沿,也是最危险的风口浪尖上去。
是龙是虫,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王秀知道,这是他作为王珀,为王家做的最后几件大事之一了,培养好下一代家主,是他对这个家族,最后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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